损耗虽然减了半,但也比往年要多纳不少,乡亲们一个个都像是摊了官司,愁容不展,唉声叹气得抱怨着这日子该怎么过活。
轮到方婆交粮的时候,损耗被打下去后,竟然无法填满那最后的小木桶,差了半截子的公粮,交不上了。
这可让仓吏瞪圆了眼睛,喝骂道:“这交不上公粮,该如何交代?”。
里长连忙上前,打起圆场,“大人,她家人口少,地也薄,我看这粮差的也不多,能不能通融通融”。
“通融,这种田纳粮,乃是天经地义,我等小吏也是替朝廷办事,缺短的粮食,让我如何向上面的大人交代呀”。
“回大人,这位便是方世贞大人的夫人,知县大人不是交代过吗,要照应她们一家”,里长小心地说道。
“我说里长呀,这交不上公粮,该如何照顾,再说了,你是不闻天下事吗?这周大人马上就要调离本县,本县新任知县大人已经到任,这前朝之人的方便,怕是不能用在当朝吧”。
“这…”,里长的脸色顿时大变,他竟把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给忽略了,东梁县马上就要改朝换代,以前的方便和恩惠自然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再说了,方世贞乃是朝廷钦犯,何以称为大人,家眷发配边疆,都是戴罪之身,我等地方官吏本应该严加管束,那还有法外开恩的道理”。
“我爹不是钦犯,我爹乃是三榜进士,翰林院编修,裕王殿下的侍讲学士”。
阿土的叫骂激怒了仓吏,“这是那来的黄口小儿,竟敢口出狂言,还要造反不成”。
“你这贪官污...”,阿土还要叫骂,苏晓赶紧将他揽在怀里,捂着嘴不让他再乱说话。
里长吓得大惊失色,赶紧凑过去去赔不是,点头哈腰得将那仓吏请回了座位,“大人莫要见怪,这小儿是乡下待得久了,缺了礼数,等我好好教训教训他”。
“我看那粮册上记得明白,何止是今年的公粮未交齐,去年,还有前年竟然也有拖欠,我看一并交齐了,拖欠公粮,你等好大的胆子”。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呀,这公粮自然当交,但能不能再延缓个几日,让方婆四下借借,再给大人送上去”,里长小心得问道。
仓吏淡淡一笑:“我说里长,你们这上牛屯子的土贡可缴纳齐了,还有徭役,这二年蒙古鞑子又开始叨扰边界,铁岭卫正要征调民夫,修建营房工事,你们上牛屯子都能自建水车,这修建营房更是不在话下了吧,我看得禀明知县大人,让你们多派些人力,效力朝廷才是”。
里长吓得老脸煞白,忙不迭得说道:“大人手下留情呀,我们上牛屯的劳力本就不足,如若都去服了徭役,这公粮岂不是更交不上了”。
“哈哈哈...”,仓使阴阴笑道,“我与里长都是老交情了,当然得照顾上牛屯子了,不过嘛,我看这小儿倒是到了年纪,还不曾服过徭役吧,这宁阳镇正要修补城墙,泛杂还有缺额,我看就让他去帮帮忙,出些力气吧”。
要让阿土去服徭役,方婆听了顿时便急了,叫道:“大人不可,方平还要读书,来年便要童生府试,不能去服徭役呀”。
“府试?你这小儿还要考取功名”,仓吏显得很不可思议,喝道,“你等朝廷钦犯,本应割去民籍,落入贱户,赏你两亩田地已经是皇恩浩荡,还想要进京科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求大人开恩,方平读书取仕,乃是我家老爷的夙愿,还请大人手下留情呀”,方婆苦苦哀求道。
但那仓吏只是轻轻讥笑,对方婆的哭诉无动于衷,“这服徭役乃是朝廷法度,那个百姓不曾服过徭役,再说你家这小儿早就到了束发的年纪,前任老爷照顾你们,拖欠公粮,拖欠土贡,还逃服徭役,现任老爷可是眼睛里不揉沙子,岂能容得你等造次”。
里长本还想上前劝解几句,替方婆说些好话,没想到那仓吏直接绷起了脸,招呼力工收敛粮食,准备出村,临走还撂下一句狠话,“限期三日,交齐了公粮,至于你家小儿的徭役,我自会禀告民办大人,我大明的法度,岂容你等乱来”。
仓吏拂袖而去,苏晓的心中有团火在烧,看着酷吏明目张胆的巧取豪夺,为虎作伥,还欺负孤儿寡母,简直要气炸了,正要出头当英雄,却被老三喝止住了。
“你现在强出头,只能帮倒忙”。
“那该怎么办,眼睁睁得看着方婆被欺负”。
“去粪坑,快”,老三叫道。
“粪坑?你让我用大粪报仇吗?”,苏晓百思不解,老三唱的是哪一出。
“别废话,快点去”。
粪坑在村子的东边,集中了全村人的排泄物,还堆着晒干的动物粪便,人粪可以当做肥料,而动物粪便则是燃料。这古代的粪坑修建的极为简便,基本上就是挖开一口深坑,再搭上一座茅草屋,两块木板便是坑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