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许非真没猜到,对方找自己居然是为了挖墙脚。
京城电视台一共就几个制作部门,文艺部的重要性仅次于新闻部,刘迪是主任,亲自来请,诚意十足。
但是,他才不想去咧!
有病啊,我好好的艺术中心不呆,去你劳什子文艺部?
当然他不能这么说,只得道:“呃,刘主任,您怎么突然想起找我了?”
“不是突然,从看了你那份提案开始,我就有这个想法。京城电视台虽然成立没几年,但员工已然老化,都是上一代电视人的思维和做法。你年轻,有能力,绝对能带来一番新气象。”
刘迪瞧他不语,又道:“小许,那几篇文章我都看过,你的眼光我再清楚不过。你对现下的群众喜好、节目形式、电视业发展,有一种天生的判断,只要你来,我定让你发挥所长,职务、评级也不是问题。”
“”
若是旁人,指不定有几分心动。许老师却淡定的很,不仅淡定,脑子里还在飞速转动。
如果说因为录像带的事儿,刘迪产生这个意图,勉强能说得过去,但应该不是主要原因。录像带是缓的,对方既然肯在门口蹲半天,一定非常急迫。
他仍然不吭声。
“小许,成还是不成,你得给我个话啊?”
“刘主任,您亲自来找,我很感动,但毕竟我是艺术中心的一员,不好私下承诺什么。呃,我听从组织安排,服从命令。”
啧!
刘迪真急了,没见过这么稳的年轻人。听从个毛的组织安排啊,我管艺术中心要人,李沐能给么?
他索性退而求其次,求人不行改求事。
“小许啊,不瞒你说,最近台里下达了一个任务。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不是搞的红红火火么?各地方台近年也有样学样,都在做春节联欢,今年我们也得响应号召,为人民群众的精神生活添砖加瓦。
你一向点子多,想听听你的看法。”
话说广义上的春晚,可以一直追溯到1956年。当时由张骏祥任总执导,谢晋、林农、岑范、王映东任导演、由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出品了一台春节大联欢。
参加的有越剧大师徐玉兰、王文娟,评剧大师新凤霞,京剧大师梅兰芳,相声大师侯宝林,以及老舍、巴金、赵丹等等。
改革开放之后,央视从1979年又开始举办“迎新春文艺晚会”,直到19年,才正式推出第一届春晚。
其实当时也是一种尝试,结果没想到这么成功,于是便沿袭下来,成为了一个传统。
至于地方台的春晚,第一个吃螃蟹的是魔都,在19年推出了春节大联欢。而央视春晚成功后,全国地方台遂开始大规模效仿。
像许非的老家,辽省电视台便在去年推出了自己的首届春晚。
今年京城台也要搞,平台和资源天生欠缺,还没有直播条件,只能提前录制,确实难办。台里没经验,最好的方法是照猫画虎,但刘迪有上进心,就想弄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许非一听是这回事,斟酌道:“我还得跟着戏,等忙完这一段,我一定帮忙。”
“那什么时候能拍完?”
“怎么也得秋天吧。”
“秋天”
刘迪觉得太晚,却也没说什么,又啃块西瓜起身告辞。
待他走后,许非晃晃脑袋,十分神奇。
上辈子看了三十年春晚,没成想这辈子有机会亲手操刀虽然只是京城台。
老实说,他挺愿意去帮忙,一是新鲜,二是拓展人脉的好机会。刘迪这家伙,他没什么印象,但感觉非同一般,想必也是个人物。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呀。
至理名言。
这年代,必须得在体制内混。他才二十一岁,等混个几年,到九十年代私企热潮时呃,看看混成什么样吧。
许非瞧时间还早,遂打开南房的仓库。
南房不住人,一间装成了小客厅,一间当仓库。他翻了翻,拎出一把锄头,走到葡萄架跟前,咔咔就开始刨。
先把葡萄根刨出来,然后往上划拉,一划拉就勾住一大片藤叶,统一扔到门口。那藤叶或黄或灰,本也活不了多久。
葡萄清理干净,还剩几根木架子,索性也拔出来收好。很快,这片地方光溜溜没半点痕迹,倒是清旷。
“唉,挂葡萄架的计划失败了。”
他心头丧气,琢磨再弄点薄荷种,好歹能熏熏蚊子。
忙活半天,身上又起了一层汗,遂把大门锁上,接了桶冷水,脱吧脱吧一裸男,站在院子里,哗!
一股令汗毛炸起来的凉意,从头冲到脚,刹时暑气顿消,只觉爽快。跟着擦擦身子,换上一条干净的三角内裤。
没错,这年头男的也穿三角裤衩。
在他记忆中,改穿平角裤都是上中学之后的事儿了。两行辛酸泪啊,说起来也没资格嘲笑陈小二,都勒的慌。
许非套上大裤衩和背心,往葫芦架下的大藤椅上一躺。绿意遮了阳光,刚成形不久的小葫芦吊在绿穹顶上,晃晃荡荡。
“这就是人生啊!”
许老师闭着眼,身体舒展,上下冰凉凉,由于实在太舒坦,不知不觉竟迷糊过去。
过了好久,这货悠悠醒来,天依旧大亮。
只听左右街坊在嚷嚷,“停电了!”
“停电了!”
他一看表,七点一刻。
哦不,应该是六点一刻。
妈了个蛋的,大夏天六点钟就停电,太阳还没落山,干嘛去啊?!!!
没办法,许非重活在这个年代,充分感受到了什么叫“从前慢”。
工作是慢条斯理的,谈恋爱是羞羞答答的,去游乐场是够吹一辈子的事儿,吃个冰激凌能回味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