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客们的嘴巴一张一合,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但何小姐能感受到他们的心情:一种带有淡淡宿命般忧伤的麻木。不能中途下车。没有人这样说,她就是知道他们的意思。
“让我下车!”何小姐慌了,开始疯狂拽起面前那个奇怪的车门。乘客们此时也慌了,但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头呆脑的围上去,把何小姐挤得更紧。
推挤中,一小撮猫毛被从何小姐的外套里挤了出来。呼啦一下,刚才还极近动弹不得的人群一下子推开,宁愿把自己挤到变形也不愿靠近她半米之内。“仙儿!”觉得自己死里逃生的何小姐注意到这点,无比庆幸自己今天早上没来得及粘猫毛。她和面前的东西僵持着,而那些东西也像突然开窍一般,慢慢打量着她。
这一刻,乘客突然发现,何小姐与他们不同:她个子不够他们平均身高,衣服闪闪发亮,有黑巧克力色的瞳孔。眼前这人不是同类,只是被凑巧卷进来而已。像猛然间被人恶作剧一起按下的尖叫鸡玩具一般的,所有乘客同时发出“噢”的声音,脸上前所未有浮现出惊讶又恍然大悟的神情。
然后,车门瞬间打开,何小姐站在距离公司还有一站路的公交站内。此时离上班时间还有半小时,而距离她的出门时间才过了5分钟。
何小姐有充足时间坐在马路牙子上吃早饭,顺便回想刚刚那奇异的一幕。难道那是幻觉吗?不对,包包里被压扁的煎饼还在,裙子上的皱褶也来不及抚平那么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煎饼在初春寒冷的早上呼出最后一点热度,迷蒙的水汽让何小姐看起来忧郁而有深度,当然了,如果把煎饼换成一支烟那么整个画面会和谐得多。
何小姐想不出个头绪,所以她开始回忆起自己一开始的遗憾:那个精致的对生活的梦想,每天慢跑,吃减肥餐。“或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应该赖床,如果我不赖床就能走路上班,实现每天的运动目标,就不会挤公交车,也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于我起太晚。”想清楚后,何小姐低下头狠咬了一口煎饼。
但是她知道,要让自己一下子改掉赖床的毛病根本不可能。所以何小姐下定决心,买了一辆可折叠电动自行车。
至于那辆诡异公交车到底是什么,何小姐一整天都没想出来,一直到她下班时接了一个电话:“何小姐吗?有你的快递,放在公司传达室了。”
快递一拆,满满一箱子沙丁鱼的猫罐头。何小姐一句“卧槽”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一箱子罐头是年前给仙儿打折抢购的,年后发货,她自己都忘了这事儿了。那辆公交车根本不是车,而是金属罐头盒子那扇看起来奇怪又眼熟的拉环门,根本就是猫粮的罐头盖儿里面装的,可不就是满满当当的沙丁鱼嘛!
何小姐心里如何翻江倒海暂且不提,只是见她打开罐头狠狠捞一大勺塞猫食盆里:“吃,仙儿,给我全部吃光!”
连续吃半个月罐头的仙儿连胡须都在发光,而何小姐依旧赖床不起,每天悠然骑上新电动单车上班,极少搭乘公交。至于沙丁鱼罐头,何小姐再也没买过了。
闷热的夏季下午,小何以半个鲤鱼打挺的姿势艰难的脸贴地趴在洗漱池缝隙处,手里还拿着一根不求人。她的猫咪已经对着这个地方叫了一整天了。
小何的猫咪叫仙儿,是只黑猫,纯黑到发亮的那种。“猫咪都是通阴阳的,尤其是黑猫。”朋友说过这么一句话,小何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她的猫已经救过她三次了。
第一次是在大学宿舍里,仙儿刚被捡回来不久,还是只灰扑扑的小可怜。那个冬天的晚上特别冷,室友们争先恐后把自己埋在被窝里,窗外风的呼啸隔绝了一切。谁也没有看到,放在塑料桶里的那个东西还亮着红灯。
半夜两点,仙儿从小何温暖的被窝里挣扎出来,用咬的强行叫醒她,随后又扯着破口风箱般的嗓子对塑料桶大声撕叫。在它的努力下,大家及时发现了那根关灯前忘记拔电源,导致已经在塑料上融了个洞的热得快。
“咪咪,宝贝,乖乖”然后成功阻止女寝火灾惨案的小猫咪被所有人轮流抱着疼爱了一个星期,在源源不断高级猫罐头的喂养下很快摆脱了流浪猫形象,变得营养过剩且油光水滑。“这只猫咪有神通,就叫它仙儿吧。”这个名字得到了全宿舍一致好评,在毕业了被小何带回家后也没改,一直沿用至今。
会不会是下面有什么漏点的电线?还是有漏水隐患?想起以前被“小猫救美”的经历,小何开始慌了,她知道仙儿一罐保持高冷,没出事绝不会乱叫发泄。
人一慌,脑子就会控制不住胡思乱想,于是小何眼前又浮现出第二次被仙儿救的经历。
那时的小何刚毕业,找了一间破破烂烂出租屋就临时住下了。某个秋天的早上,小何从猫眼里看到了一张猥琐的脸。
“小姑娘,我连续好几天看到你进这个门,你是新来的租客吧?”“你开一下门,我和房东认识的,我帮你看一下,有的地方可以省点房租。”“你一人住啊?交个朋友嘛。”小何能怎么办呢?一个小姑娘孤身在外,出租屋只有一道门,还不是只能躲在屋里抱着猫瑟瑟发抖。
“呜,仙儿,怎么办?有个变态在我们家门口!”打给男友的电话没人接,她走投无路的用猫毛擦眼泪,企图从猫咪亮晶晶的瞳仁中得到安慰。仙儿软软的盯着小何看了一会儿,用肉垫拍了下她的脸,随即跳出怀抱跑到门口位置。
“哇呜!”仙儿发出了和自身娇小体型完全不符的大声咆哮,猛地听起来甚至像狗。“诶呦!”门外变态似乎也被吓到了,小何能清楚听见他倒退了一步。“这家还养狗!”要不是能清楚看见仙儿每发出一声咆哮时张嘴的动作,小何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她知道,就是在梦里仙儿也不会做狗叫的。那只小小的猫咪把自己弯成个刺猬状,全身毛发好像过电般炸起,发出从未听过的声音,把主人挡在身后。
门口的人逃走了,过了近10分钟小何壮着胆子从猫眼往外望,看不到任何人影后才一下瘫坐下来。这时手机振动,男朋友发来的微信就一个“?”字。仙儿围着她转着圈儿的蹭,她把脸埋在猫毛里,第一次觉得男友还不如一只猫。
难道下面是什么监视器?小何心想,她用不求人碰到了一个圆柱形物体,这东西卡在角落不好弄,所以她又换了个蛙泳的姿势继续掏。
不对吧,不会有人对美少女脚底死皮有兴趣的。小何眯了下眼,觉得手上的触感似曾相识,这让她想起了那个渣男前男友。这个前男友出轨还是仙儿帮着撞破的。
那人平日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从不买礼物,双十一小何给自己购物车里摆了一堆东西,还不要他帮着清空,这人就不乐意了:“少买点,花那么多钱干嘛!”又不是用你的,小何想,偷偷翻了个白眼。他们谈了3个月恋爱,小何觉得自己好像免费带了3个月的幼儿园熊孩子,纯洁的什么都没干,也来不及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