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凌弈对苏先生这么做没意见?”林令言问。
“苏先生这么做是为了保权,但在有心人眼中这就是要将朱雀堂从楚乌阁里分割出去,想把朱雀堂变成自己的私器。所以凌弈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拿住了苏先生的这个错处到阁主面前告状就可以了。只是苏先生以前些日子堂中出了细作、加强保密为由搪塞回去,也不知道阁主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就给压下来了。还有一件事,”齐光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我要娶亲了。”
“你要……什么?”林令言眨眨眼,这转的也太快了,还是自己听错了,“娶亲?娶谁?谁家的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的?什么背景?身家清白吗?都查清了吗?”,林令言忽然想起来凌弈有个女儿,那女孩儿是个极乐楼的女子所生,凌弈虽看不起她母亲出身,但对自己这个独女还是十分宠爱,那女孩儿曾在困境中被齐光所救,“你要……你要娶安歌……”
林令言忽然觉得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却不知道那种失落从何而来,该是时间仓惶他们在这世上孤苦太久,齐光突然要跳出现有的生活而让她觉得不安?还是什么别的酸楚……齐光看着林令言忽然的沉默自己也忽然觉得有些苦涩,两个人默默许久,齐光还是决定自己打破这个僵局,“苏先生本就有意让我打入玄武堂,凌弈也很想把我挖过去正好下苏先生的颜面,我娶亲之后无论谁当堂主都会让我接管玄武堂的位置,我只有这样才能开始对徐平疆动手……”
“安歌对你倾慕已久……”林令言忽然扬声打断了齐光的话,又低声说,“你……你也想娶她……”娶她,意味着有了权势和支持,意味着要在两个堂主之间来回周旋,意味着离复仇更进一步,意味着他从此可以平步青云,甚至数十年后接任阁主、登朝拜相……可是,那不是齐光,齐光因为想娶她,才会娶她。
清风吹过,或许是酒后的迷醉让人觉得有丝怅惘,他们自幼青梅竹马,又相依多年,他们从未谈起过什么情愫,但齐光却感觉自己像个背叛者,他也爱慕安歌,他心里有安歌。可现在看着令言略带落寞的身影自己却有种愧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们两人之间流淌,好像在两个人中间隔起了一道厚厚的墙。
齐光低下头,“对,我想娶她。”
“凌弈就是把女儿交给你,也绝对不会信任一个苏先生的弟子,把玄武堂真的转交给你,你打算如何做?”
“杀人。”齐光说,“苏先生把朱雀堂中被安插进来的几个暗探都集中在彭城,称上阳彭城当年的事情就是他们策划的,然后让我去杀了他们几个。我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但依旧是借助悠悠众口指出我就是杀害他们的凶手,我再与苏先生假意反目,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凌弈的幕僚……”
“可这并不容易,凌翊也未必会真的信你!苏重他要你这样做就是让你成为朱雀堂的罪人,要你和我们都反目,再把你作为一颗钉子插在你亲岳丈的身边!等到苏重有一天准备好夺阁主之位的时候再让你刺杀凌翊,让你背负背叛凌弈的罪名!齐光,假意背叛朱雀堂不会有性命之忧,最多被人唾骂,可是玄武堂都是刺杀的高手,你要是背叛凌弈,你能活的下来吗?你这样做比我帮花无忧要危险得多!”
“你可以娶安歌,我给你们在南楚安排好后路,等到时机成熟我们就离开楚乌阁,离开大梁……”
“当年的事凌弈也有份,朱明就是他的人。”齐光低下头说,“安歌的母亲被始乱终弃,她对她的父亲也是恨之入骨。父亲、母亲的仇,我不能忘。”
林令言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中疼痛万分,父亲、兄长尸骨无存,“……我现在在南楚帮不上你什么,但途中万一出了什么错漏,万一有了什么变故,一定要活着活着来南楚找我!”
两个人饮完了酒依旧坐在屋顶,看着越来越亮的天。
当年的事情,策划两千人的血案,灭了胡人数万精锐,甚至拿回了多年未打回的疆土,而且还将北境的军事力量重新整肃,这件事唯一获利的人,只有皇帝。那到底楚乌阁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苏重和凌弈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而这样弃车保帅的事情,楚乌阁又做了多少件呢?
林令言和齐光沉默的看着天空,一言不发。他们都是楚乌阁的人,都是在这个黑暗体系中的既得利益者,楚乌阁教会他们本领,给了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他们应该感恩。
可幼年的恨意,就像在清河郡里迸溅在小女孩脸上的鲜血一样,像是在清河大街上撒下的厚厚的纸钱一般,深深的种进了他们的骨髓,也随着他们的成长慢慢蓬勃生长。
其实孩子的恨意,最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