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云没醉。她酒量很好,还记得刚认识张籍那会儿他们谁也不服谁,偶然一次机会让两人在酒桌上撞见,战争一触即发。
满桌加油呐喊声在昌云始终沉默的喝酒动作里渐渐变了味儿。昌云胃不好,喝到最后,身体里已经翻江倒海,即便她不露声色,众人还是从她渐渐支撑不住的肢体语言中读出一丝不对。
有女生开始窃窃私语,有看不下去的男生陪着假笑打圆场。
最后,赢得是张籍,输的,也是张籍。
“专升本上来的嘛,能有多大本事?高考干不过厉害的,就干专科那些不成气的咯。”
“后天努力要是有用,毕业证凭什么不一样?这就说明还是有本质差别的吗!”
后来张籍回忆自己最初的模样,抓耳挠腮,怪不好意思的憋出一句:“那年暑假回老家,可能猪油吃多蒙了心。”
那晚张籍送昌云去医务室,她室友跟着,嫉恶如仇的小姑娘把他从头发丝骂到脚趾头,从医务室骂到宿舍楼。心高气傲张公子愣是连个屁都没放。眼见昌云要进宿舍楼了,张籍那颗皱成一团的心终于釜底抽薪释放出强大的勇气,促使他三步化成一步,裤裆差点劈叉破裂的追上去,郑重其事的跟昌云道歉:“以前是我傲慢无知,出言不逊,我改!”
亏那时昌云胃难受的浑身冒汗,还硬挺挺的站在那,刚正不阿仿佛一棵深林里的老松树。输什么都不能输骨气。
张籍很肃穆:“过去的都翻篇,我能跟你做朋友吗?”
昌云还没说话,一边的小室友却一记飞腿踹过去:“滚吧你!你不是看不上我们升本的?不是觉得自己挺是个角儿嘛?端啊,继续啊,怎么着现在后悔了害怕了回头找我们云姐结交情了!呸!我们还看不上你个蛀虫小富贵呢!你爹不是有钱吗?回去跟你的资本享福去吧!”
那晚的张籍可谓狼狈至极,好在昌云人狠心善,关键张籍身上那股拿得起放得下的气势令她觉得舒心,当即温柔拉扯住暴躁小室友,月朗天清,她仿佛一尊散发着淡雅月光的女神像,对张籍伸出宽容之手:“昌云。”她难受的发不出声音,却偏偏用这一副病容,夭折了张籍心底的傲气。
张籍当时傻了眼,没成想和解之路居然如此顺畅丝滑。两手相握时,昌云吃力的扬扬嘴角,又加一句:“籍籍无名,还要谢全日制本科同学一视同仁,愿意和我做个朋友。”
句句锋芒,声声谦敬,硬生生把张籍臊的满脸通红。
她有仇必报,侠肝义胆,令人惧怕又令人喜欢。
但从那之后,与昌云有关的大事小事,张籍永远冲在第一个。可他总觉得昌云有心事。她很难开心。张籍找不到原因。
直到她要回杭州,直到她一再推迟回南京的日期,直到她从草草解释到缄口不言,直到今晚,她无神地眼睛在突然看见那个夜中的人影后陡然放出惊异地璀璨光彩……张籍一瞬间通透了。
厉讼说:“咱回吧。”
张籍:“就这么回?别呀哥们儿……不战自败,太难看了点吧?”
厉讼坦然地笑笑:“老早就输了,早看开了。”
张籍不说话了。他拉着副驾驶的手环,一双眼安静的落在不知道正说些什么的两人身上,光景似乎回到和昌云初见的那一年,他双颊血红,为年少轻狂稚拙的道歉:“她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可是很奇怪,无论她在做什么,想做什么,你就是希望她幸福。”
树影婆娑,夜色激荡。
球球蹲在门后,歪着脑袋看那两个上一秒还感动相拥哭的梨花带雨此刻就已你掐腰我冷眼的女人,心想:人类可真奇怪。
吉遥摆明一副解释吗解释吗?要解释赶紧的!过时不候,废话不听!的傲娇模样,眉毛挑的恨不得往天上飞。
结果喝的晕乎乎的昌云被她教训的一愣一愣的,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能说出话。
吉遥抱胸凑近她:“说话啊,崽?”
俗话说的好柿子要挑软的捏,软萌呆傻的昌云可比软柿子稀奇——更得抓紧捏!
昌云脑袋发胀,安安静静的回视她:“说什么?”
吉遥挑眉:好家伙,都这时候了还不卑不亢,有志气!于是她不自觉的抻抻肩膀,不希望在开了这么亢奋的一个头后丢了气场:“跟厉讼感情挺好?”听话的人是个小傻子,她只好自己开头。
昌云老老实实的点头:“嗯,他今天送我回家。”
“奥,送回来之后呢?”
昌云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咧嘴傻笑:“然后遇见你啦。”
吉遥一噎,愣愣得差点被带跑偏:“……我是说你们原本准备干嘛?”她耐着性子循循善诱:“你们回来的时候又不知道会遇见我,是不是?”
昌云眨巴眨巴眼:“不知道呀,他和张籍说我喝多了不能开车,所以送我回来。”
吉遥:啥?我听见了啥?
“你们三出去吃饭,他们俩男人不喝让你一个女孩子喝?!”
昌云一听就不开心了:“我是女人啦!”说完特意挺起胸脯,好像要证明什么似的。
“……”
吉遥被她一个动作拱的魂飞天外,她甚至愣愣看昌云好一会儿,看她撅嘴挺胸,小身子晃晃,突然羞得像浑身着了火般暴躁:“你干什么呢!?”
我严重怀疑你在开车可我他妈的没证据!
四下漆黑无人,吉遥却硬是心虚的到处瞄望,结果一不小心就跟趴在一边眼神无辜的球球对上了眼。
球球:我啥都没看见。
吉遥瞬间炸了:“卧槽你——你你!”简直气到语无伦次:“这还有、有条狗呢!你这女人怎么这么虎!赶紧进屋赶紧进屋!影响不好知不知道!”说完手一伸,强行揽过昌云往屋走。
昌云被她猛地一扯,脚踝来不及转,生生撞进她臂弯:“……吉遥。”昌云伸手戳戳她的腰:“你身上好烫,你发烧了吗?”说完,半是怀疑半是担心的伸手摸她的脖子和脸。
吉遥只觉脸红的血都要滴下来了,一想到如果不是自己来的正巧,现在可能就是厉讼扶着她往屋里走——心头一片恶寒,吉遥立马狠狠箍住昌云的脖子,警告到:“以后不准跟人出去喝酒——尤其是男人!听见没?”
一听自己一把年纪还被人限制人生自由,昌云不开心的嘟囔:“跟朋友喝酒你也管,你又不是我妈。”
吉遥冷笑一声,无情揭穿:“你妈管你听?”
昌云:“……那我也不听你。”
“嘿,你来劲了是吧?耍无赖是吧?挺有理是吧?”
听着听着,昌云突然把嘴一撇,肉肉的脸难过的皱成一团,不知怎的,满腹委屈突然就绷不住了。
她站住脚,伸手把吉遥使劲一推,不由分说仰头就开始哭:“你一来就泼我冷水,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站在旁边笑!我这两天可想你了!可是你一条信息都不给我发!你一点都不关心我!每次都要我找你,我不找你你就把我给忘了,你还不如我养的小狗呢,我生病了它还知道趴在我旁边陪着我,可你只会让我多喝烫水——嗝!”
吉遥:“……”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