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满脸堆笑，卑恭屈膝，跟在母亲后面献殷勤。

一看到齐大爷，夫妻俩立即变换了角色。父亲拿捏起家长老爷的架子，派头十足地向母亲介绍:“这是工会齐主席，和咱家是邻居，你以后管他叫齐大哥就行。”

母亲马上摆出一副热情洋溢的笑脸，与齐大爷亲切礼貌地握手:“齐主席您好，刚搬来就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真是太谢谢您了。”

齐主席也官腔十足:“应该的，应该的，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智聪顾不上看他们寒喧，忙着里里外外看房屋的结构:进门是厨房，厨房里门对面是灶台，左手是大屋，厨房右边是水池子，厨房里面是小屋。

智聪这才发现没有室内卫生间，一下子明白了母亲生气的原因。

这几年运动颇多，人们只顾响应上级号召，抓学习促生产，学习的确是抓得挺紧，生产却没怎么促。盖楼时陶瓷紧俏，根本购买不到蹲便器。因此改变了原计划，室内连厕所都没有。

智聪哥俩对此也感到大失所望。

这地方，冬天长达四五个月，而且寒冷得出奇，那可不是一般的寒冷，而是相当寒冷。

说滴水成冰，一点都不夸张。最冷的时候吐口吐沫还没落地就成了小冰球。

过去有一个很流行的传说，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出门尿尿都得拎根棍子，因为尿一出身体就冻成了冰棍，不拿棍子敲人都走不了。

传说虽然有点夸张，不过，这里确实寒冷。

哥俩从小最发愁的就是出门拉粑粑。平素都是等到屎顶到腚门子上，眼瞅着稍微一松括约肌粪便就要掉出来，才匆忙跑进厕所，以最快的速度打完闪电战，边提裤子边往家里跑，即使这样屁股也会冻得拔凉拔凉的，坐在热炕头上半天都缓不过来。

本以为住楼能避免遭这份洋罪，谁知道却事与愿违。

孩子毕竟是孩子，哥俩很快就忘了此事，楼前楼后疯跑着开始熟悉地形。

很快就摸清了楼下各家各户的基本情况。

西数第一家姓姬，户主叫姬高岩，是父亲所在工程队的一名普通工人。

姬高岩虽然名字起得挺高大，个子却非常非常矮，智聪觉得他甚至没有自己高。尤其是两条小短腿更是短得出奇，走起路来就像个窝瓜在地上轱辘。

这座楼的住户中普通工人只有姬高岩一个，其余的都是技术大拿或头头脑脑。

姬高岩不但身材五短，容貌也不出众，普普通通的一张脸，上面沟沟壑壑写满了沧桑。

他说话嗓音沙哑，慢声细语，土里土气显得十分憨厚，他做人也确实十分厚道。

姬高岩只要见到智聪家有什么活，肯定会紧着捣腾他那两条小短腿，急速赶到智聪家，从父母手里抢过活计，不吝力气地忙活。

都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道理在姬高岩这儿可不好使，他虽然人送外号“小面瓜”，且身无一技之长，只会凭着矮壮的身子出大力，而且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只会嘿嘿一笑，一眼看去就是一副受气包模样，可是还真没人欺负他。

欺负老实人有罪呀，他这么老实厚道，哪个好意思欺负他呀！

父亲对他的印象那是杠杠的，处处呵护他。

分房时别人争得面红耳赤，几乎就要火拼。他可怜巴巴的坐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出。

待觉得自己够分房资格的人拼到白热化之际，父亲一拍桌子，一槌定音：都别争了，房子就给姬高岩了。

于是一场战火瞬间平息，无一人敢再有异议。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对分房想都没敢想的姬高岩意外地得到了房子，却依然一言不发，不动声色。

事后他即没给父亲磕几个响头，也没说上几句掏心掏肺的感激话，人家只是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对父亲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