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主人似乎也被她的气势惊到,随后轻笑一声,返身提着一个人,掀开了珠帘。
青池这下看清了楼上主人。明月之下正是一位清隽少年,白衣冠玉,煞是风流俊俏。青池常年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审美水平也介于这二者之间,一直不太在意形貌,这下才算明白了零总挂在嘴边的“好看”是怎么一回事。但形势容不得她细看,因为那少年公子手中提着的人正是她一路追着的零!
零有哪里不一样了。这并不是说视觉上的变化。月光对于她的视力来说已经足够明亮,但某种朦胧阻碍着她下达最终的判定。
“你找寻的可是这位?”少年将零晃了晃,看到青池脸上闪过她平生最复杂的一套神色后,竟然当楼笑了。
少年公子这一笑,青池感到四下的护卫也放松了一些,不再针锋相对。零挣扎了一番,才被放下,便听少年揶揄道,“你到底欠了多少人的钱?让人不惜半夜闯我府上追债?”
青池茫然地四下环顾,发现护卫和侍从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并且幸灾乐祸地笑着零。
“罢了,带她上来。”公子转身,放下珠帘,一时珠玉琅琅作响。
楼门洞开,来接引她的人还是零。那位公子仿佛料定她不会逃跑,没有严令侍卫押送她进楼。
零在这里似乎既不像仆从,也不像客人。不过他至少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那是一套略有些长的灰色衣衫,比之前的破旧米袋像样了许多。他也终于放弃了那顶纸糊的帽子,却不死心地顶着一个竹篮,倒扣在他蓬乱卷曲的短发上。
一身正经的衣物配上那个竹篮,更加显得不伦不类。这身正经的衣服仿佛把他衬得更小、更陌生了。她甚至体味不到重逢的喜悦。那场分别之后,时间仿佛在他们身上流逝了不同的速度。但是当他脸上浮出惯常的狡黠时,青池又能肯定,这就是他,她唯一的同伴。
“你……你还活着?”女孩的声音有些沙哑。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这些话一齐涌到嘴边,谁也没能冲出来。
“呸,瞧你说的。”少年与她并排走着,却没有看她。
青池敏锐地感觉到某种微妙的变化,但还是放松了长久以来紧绷的精神。她不知道零是如何逃脱天雷劫的,但是她一直相信他总有办法。
不论这家伙有多么不靠谱,却总是她最信赖的人。
然而少年却不给她喘息的时机。“我知道你现在想要什么。”他终于转过头来看她,那双灰色的眼睛仿佛蒙着层无尽的雾气。“你和以前也不一样了,可喜可贺。”
青池心念一动。“你引我来这里,可是……有什么办法?”
少年慵懒地摆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办法永远都有,只有稳妥和风险之分。看在你入世的份上,作为赠礼,这次我可以帮你。”
“我要最快的办法。”
“在这里,的确有最快的办法,但也是最危险的办法。我劝你……”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女孩平静的语调逐渐下沉。“这一点,你也早就知道,不是么?”
和葛婆婆不同,这家伙没有戳破她短寿的真相,不可能是顾虑她的心情。在这个奸商的概念里,心情恐怕是最不值一提的。他只在乎什么时候抛出这些筹码,能获得最大的价值。
所以她的语气不禁带了诘问。
妖精般少年微微一怔,“我不知道人类如何感受自己的寿数,反正在我看来,五年也好,五十年也罢,都是一样的短暂。我们收取魂魄的时候,只看会重你的行为意志,时间不过是流过生命的刻度罢了。”
青池自然没有这老妖精口齿伶俐,只能反问。“那么你在这里逗留,又是打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