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祭?”青池想起灰鹰那讳莫如深的样子。这是她第二次听说鬼祭。“鬼祭为什么会失传?”
半夜收工,她忍不住揪住零,问灵知课的事。
“因为常年与阴冥打交道,阳寿受到了影响。”零枕着胳膊。“就没有人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喽。”
青池不解。“寻常司祭不是也能解决阴阳事?”
“解决,和沟通不同。”零晃着腿。“现在的人类司祭,只是把这种事情打个包丢掉。至于包裹里面是什么,他们没有兴趣,也看不到。”
“那岂不是……很危险?”
少年嗤笑一声。“危险有时候也是一种必要。”他反问道,“在你眼中,苏麻汁是什么样子的?”
“唔,有点不新鲜。就像过期的的浑浊的酒。大家为什么看不见呢?”
“因为修士只看重里面是否蕴含灵息。”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不新鲜’并不是因为树汁,而是你看到了灵息中的腐朽之气。苏麻汁吸收灵息的效率远不如翎魂草,却能这样大规模地使用,你有想过是为什么吗?”
夜风飒飒。青池忽然感到手脚发凉。或许她已经知道了缘由,却不愿相信,才会视之为“不新鲜”。
“不可能,这……怎能混用!”
零微凉的手拂过她的前额,轻轻笑道。“有什么不可能。区隔阴阳,从来只是鬼祭的任务。现在的修士司祭,只要可以延年益寿,还会在乎这些?”
“可、可是,”青池听到自己声音发干,“用这种东西,并不能真正滋养灵体啊!”
零托着腮,“你太天真了。只要灵力足够强大,维持长生甚至荣登神位,这一点小小的瑕疵又如何呢。”
青池一时默然。她能分别生者的灵息与死者的灵息。这样大规模、大剂量的苏麻汁,并不来自祭坛的圣树,而是来自坟茔之处。
尽管二者在功能上非常相似,后者却过于急功近利,而不惜打破阴阳的界限。
生者不应当打扰逝者的安宁,这是昼与夜之间共同遵守的规则。凡是越线的,必将付出代价。
而这灰色的贡品,或许只是人间祭仪的冰山一角。如今有了神位的悬赏,此类事件只怕会变本加厉。
“为什么他们用了苏麻汁,却毫无异样呢?”
零挠了挠头,不甚在意地脱下帽子,拿在手中打转。
“人们完全陷入绝境之前,可以泰然自若地穿越深渊。”他高高抛起竹篮帽,那帽子看起来仿佛是在向无垠的高空坠去。“看到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你相信你眼中所见一切,皆是真实么?”
沉沉夜色中,灰色的少年笑吟吟地立在她面前。
这是她在人世最信任的人,她却在他身上感应不到丝毫的气息。不同于青池的淡薄,生息与冥息,随意便穿过了零的身体,仿佛那里是一片无主的空地。
或者说,另一个……掩饰起来的空洞。
青池不觉后退了一步。夜风裹着寒意,阵阵向她扑来。她想起梦中听到的歌谣,某种安宁的外衣正在被一点点撕裂,露出内里的狰狞。她回望来时的山间,黑暗之中,那群灵气四溢的连绵楼阁仿佛在暗处大张着口,等待着精挑细选的祭品。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甩了甩头。眼前还是熟悉且宁谧的楼宇。只是她曾以为自己向着温暖的人世走近了,不过是在旷野中看到遥远的灯火。
或许别人看不出,但她可以肯定,在这灵山夜晚之中确实潜藏着某种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