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僖在夜晚背手悄然进入,却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盯着她许久,“若初,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我原以为只是一个桀骜不驯,敢爱敢恨,博览群书,精通医术的才女。突然发现你对朝局竟然还有如此独到的见解,着实吓了我一跳!不过作为慕容阁主的义女,你也确实没给逍遥阁丢脸。记得我第一次见你,你便为救我性命,专门为赵廷美的杀手步下一个迷魂阵。还懂得教若尘随机应变,独善其身。若初,你不该是闺阁中的女子。”
若初漠然为他倒茶,请他落座,“听殿下这话,我似乎猜对了。”
赵元僖点点头,“早在父皇卧病,允我监国。各地兄弟就以探望父皇病情为由,纷纷上表请求回京述职。父皇当时并未应允,可最近却忽然连下两道诏书,招朱德妃之子靖王与高贤妃之子惠王进京。父皇,这是在警示群臣,也是在警示我。”
若初面无波澜,闲话家常,“纵观史料,秦始皇嬴政发配长子扶苏去修长城,弥留之际,亦下诏要他回来即位。汉武帝刘彻因巫蛊之乱灭太子刘据满门,晚年亦下诏罪己,悔不当初。无论哪一朝皇帝,初为人父,对长子喜爱都不会少,尤其是嫡长子。可当儿子长大了,皇帝自己变得年老,又免不了陷入忌惮长子,唯恐其生犯上之心的死循环。皇长子因赵廷美与楚王妃之事与陛下离心,却并非罪不可赦,陛下对他栽培多年,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如今你手握京师军政大权,原本就是陛下新的忌惮对象,却一直纠结群臣,要陛下立储。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灌下若初递给来的梅雪茶,“你说的对,过去一年,是我冒进了。虽然一直谨慎行事,却架不住天威难测,如今父皇对我忌惮如此。亦是我自作自受。”
话题说开,就逐渐没什么顾虑,若初畅所欲言,顺势提出新的猜测,“陛下如果真的病入膏肓,定会尽早下诏立储,以固国本。如果不肯立储,诸皇子定会心生妄念,趁陛下垂危之际,同室操戈,甚至拥兵造反,动摇国本。如今你威望最高,陛下却反其道而行,下诏召回靖王和惠王,证明陛下心中有把握控制压制诸皇子。所以,他的病,恐怕早就好了。”
赵元僖讶然失色,恍然震惊,“有这种可能,看来是我又大意了。”
他内心触动,握住若初的手,却又被若初一如抽出,敬而远之。
他不解其意,“若初,回到我身边吧。你今日约我来,又跟我说这些,难道不是想通了吗?回来吧,只要你愿意,我一定好好待你。”
若初不动声色,清寒冰冷,“陈王殿下,我之所以帮你,不过是因为我此生可能都离不开你了。可这并不代表我要回去继续做你闲暇时才想起来的女人。我之前对此小心谨慎,从不在你面前提起半句朝堂政事,不过怕你戒备我奉皇后懿旨入府侍奉的身份。而且,我也不在意你能不能夺位成功。私心里,我甚至不希望你做皇帝,不想自己将来要陷在你三宫六院的那么多女人里。可是,如今情势所逼,我是逃也逃不掉,死也死不了,只能选择与你荣辱与共。我是为保护我的家人不受你牵连,才会助你登上帝位。而你也必须赢!”
赵元僖愕然相望,慢慢消化了她的话。
两人相对坐,任凭身边茶烟袅袅,弥漫全殿。
陈王失落走后,若初命梅香收拾茶具,自己歪在沁梅园的凉亭闭目养神,夏日的微风习习萦于身前,掀起无限哀思。
许久,当若初终于超绝身旁清风荡漾,似有怨慕,方才睁眼,这才看清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