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去凤丘?”
“是。”
“以什么身份?乾仓郡主?将军府的小姐?还是那些汲汲营营的无名之辈?”
“我可以给你重新塑造一个身份。”
“然后呢?呆在你偌大的侯府里做一个日日等你归来的小妾?”
“你该知道,我不是那种女子。”
“我会娶你。”娶?声音很淡很轻,却好似在她心里拨起层层涟漪。
“你那什么娶我?你爹能答应?你的国民能答应?别傻了。”
“……”她问的他哑口无言,他其实知道除非她愿意隐姓埋名,否则根本不可能,可是那般骄傲的她,又怎么可能会愿意,那是条条横在二人之间的深渊啊。
“我不愿意。”
“为何?”
“没有为何。”
“他那样待你,伤你。这个国家对你残忍至此,除了利用再无其他,为何你还要死死守着这个地方。”是啊,为何,她也曾扪心自问,她始终记得父亲的遗言,记得母亲的笑脸,前世她没有的,这辈子都得到了,只为了这些,就足够支撑她度过无数个腊月寒冬了吧,至于云赪燚,她太复杂,他也太复杂,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对他还抱有怎样的期待。
“姬南琋,你喜欢我?”
“我记得这个问题,在皇城里,你问过我一次。”
“是啊,好久以前了,你当时没有回答。”
“那我现在回答,是啊,我喜欢你,想娶你,想带你回家。”
“你看,我那时候就说吧,不要喜欢我,不然多可怜。”
“你就不能放下这些跟我走么?”
“那你就不能放下那些,留下来吗?”
“……”两人的对话到此终是无疾而终,谁也不肯退让,不是不愿意,是终究无路可退。天空中忽然飘下片片雪花。
“下雪了。”
“嗯。”
“是不是很美。”此刻的姬南琋收回目光,看向身侧坐在秋千上的女子,她未施粉黛,没有了心机与算计,此刻安静着的她美的让人心惊。她伸着手,触摸着落下的雪花,看着她们在她掌心融化。
“是啊,真美。”听到他的回答,她塔头望去,见他正看着她,这话说的不知道是那初雪还是此刻正仰着头看着她的自己,于是她笑了,那一刻,好像花都开了。
初冬捧着暖炉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女子披着男子的披风,笑意盈盈,男子看着她的目光,温柔专注,漫天的雪花飘飞,落在他们的发间,任谁看了都觉得那是一双璧人。
听闻她的脚步声,见二人望了过来,她甚至有种罪恶感,似乎不应该打破这难得的宁静。
“小姐,暖暖手。”
“初冬,去把棋摆出来。就放那个亭子里吧。顺便拿壶铭仙醉。”
“小姐,你还有伤,不可饮酒。”
“我不喝,给他。”
“这都下雪了,不如改日再和侯爷…”
“是啊,改日吧,你还没好。”
“就今日吧。陪我下盘棋吧。”改日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见她坚持,二人也就不再说话。不多时,便见二人在亭子里对面而坐。
“这是一个残局?”
“嗯,很多年前和师傅下的,居然还在。”说着拿起酒壶,给他斟了一杯,递了过去。他伸手接过,闻了闻道:
“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呵,你还能记得当年的味道不成?”
“我记得。”云姕烑一愣,笑了笑道:
“改良过的,尝尝。”姬南琋喝了一杯,有些辣却很暖。
“好酒。”说着自然的将酒杯往她桌前一递,她也自然的又给他斟了一杯。
“你这棋…”
“下不完是不是?”
“这是什么棋?”
“师傅说,这是死棋。永远没有将军的棋。”姬南琋放下棋子的手一顿,却还是缓缓落下。啪嗒,她的落子声,好像敲打在他的心头,也敲在她的心口。
“落子无悔。”
“姬南琋,这辈子,我不会嫁你。”
“封亦说的没错,我看的出来你喜欢我,也知道你为何不愿离去。”
“可是姬南琋,你的喜欢太多杂质了,沪川以南,虫灾之害,你确实帮了我,可是你真的只是想帮我吗?你不过是借着我的手渗透进了乾仓,鹤城的万华楼、户川的五湖庄哪一个不是你的暗桩?不是你的枢纽?你当真以为我没有准备?”
“你…”
“你让我注意到封亦,真的是因为你知道我需要他的药吗?你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把药送到白晨凤的手上,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终究不过是知道我对她存有愧疚之心,你利用了我为数不多的良善,可是你忘了,她的死,你也有一份责任。或者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重要的。”
“我不是…我…”
“桑府必经之路,你对我下的杀手,真的是因为不舍才堪堪让人住了手?当然不是,你只是发现,我备下了后手而已,功亏一篑不如及时收手,不是吗”
“还有你的嗜血之症,你当真有么?”
“不过是为了遮掩你屠城的目的吧,当年一战,你不过险胜,靠着一个女子的命险险的护住了你们凤丘而已,你给他下毒,他便回你肝肠散,你怕刚胜的战场再生变故,便屠尽满城,让所有知道你受伤中毒人都死去,你用你血腥的一面遮住所有人的眼。”
“那你在乾仓说的话,可有真话?皇城之下,你是对我的究竟是欢喜?还是试探?”
“我只是…只是…”只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喜欢她,却也确如他所说,利用着她,他们之间早就被利用和被利用紧紧捆在了一起。
“我说的,可对?”
“是。”
“那么你来告诉我,你对我,是欢喜多一些,还是利用多一些?”
“……”
“姬南琋,你自己,可分得清楚?”他无法回答,她也不待他的回答,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你不可饮酒。”
“小侯爷,多顾着你自己吧。”两个人诡异的安静下来,万籁俱寂,只余那扑簌簌的落雪之声。忽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回头看去,才见初夏跌跌撞撞的跑来,身后还跟着初冬、云澈,甚至是莫沚,这诡异的组合让云姕烑皱紧了眉头。
“这是怎么了?”话音刚落,就见初夏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
“你这是做什么!大冷天小心伤了膝盖!”
“初夏你快起来!”初夏见初冬拽她,硬是推开了她,跪在地上爬行至云姕烑身前,云姕烑看着地上那膝盖拖拽的痕迹,愣愣的看着她抓住她的裙摆,那带着脏污的手,狠狠揪紧她的裙摆,就好像揪紧的是她的心。
“小姐!小姐你救救他,救救他吧!”
“初夏你到底怎么了,你要我救谁?咳咳。你别急,好好说。”
“小姐你没事吧。”初冬见她咳得厉害,快步走至她身后,给她顺着背。
“初夏你怎么回事!”
“小姐,你救救太子!你救救他!”太子?发生了什么事?姬南琋听闻,锐利的眼神扫向一旁的莫沚,莫沚低垂着头不敢吭声,是他的错,他没锁住消息,还是让她们知道了。
“小姐,少爷说太子派人杀您,证据确凿,已经下狱啊!”
“那老皇帝一定是老糊涂了,他不信他啊,他不信自己的儿子啊。”
“初夏!咳咳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懂么!”
“我不懂!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好的一个人会被安上这种罪名,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咳咳,刺杀我,下狱?”说着,目光射向姬南琋,姬南琋却避开了。
“你早知道了?”
“我…也是才知道没多久。”
“为何不说!”
“你病未愈,我只是不想你再分神。”
“你不想我知道,确定只是单纯的为了我好?”听她如此说,姬南琋的火一下子上来!,站起来怒视她道:
“云姕烑!是,你说的都对,我之前是利用了你,但是我没有你想的这般不堪!”
“我真的只是封锁了消息,我只是担心你!谁知道你这丫鬟…这丫鬟…”说着看了眼跪着的初夏,没有再说话。她却听懂了,他想说谁知道你这丫鬟心系他人,奋不顾身至此!
“小姐,你救救他,你可以救他的,你去和皇上说,不是他派的人,是少爷啊,你知道的,是少爷,不是他!”众人只听得“啪”的一声,初冬已经一个耳光狠狠扇在了初夏的脸上。她抬手抚着满是泪痕的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初冬道
“初…初冬?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你是疯了不成!小姐还受着伤你让她去皇城?你让她去杀少爷不成!”
“我…”似是才醒悟过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狠狠的磕头。
“初夏你魔怔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是在逼小姐去死啊!”
“不是的,我没有!那他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小姐,你救救他,你帮帮他,他待您很好的,他一直顾着您的啊!”见云姕烑不说话,初夏呐呐道:
“小姐,你没有心,你没有心的,你要看着他去死是不是?”
“你猜到了的,你一开始就猜到少爷想做什么了是不是!你是故意的,故意把我带走的,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太傻了,你怎么会救他…你不会救他了。”
“初夏,你闭嘴!”
“初冬,让她说。”
“你没事吧。”她闭着眼摇了摇头。
“让她说。继续。”
“你要帮少爷,所以你舍弃了他,不管他带您多好,把你当亲妹妹一样,客户哪里比得上亲弟弟是不是。就像当年,就像当年你难过,却还是舍弃了那个小公主一样!”云姕烑突然觉得心口难受的紧,有些喘不上气,揪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喘着气。
“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说着一口写喷了出来。
“小姐!”
“莫沚,去,去把封亦叫来,快!”初夏见云姕烑吐血,见众人手忙脚乱的扶着她,见她柔弱无助的靠在姬南琋的怀里,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小姐的眼神,是不舍、是别离、是难过、是失望,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