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军开始后撤,谢泽大军一路掩杀追逐,直逼栎城。
天色大亮时,李苒和周娥等人从不停转移的安孝沉大军后方,绕进刚刚安顿下来的谢泽的中军营地。
李苒在辕门外下了马,刚进了辕门,迎面,谢泽疾冲而来,冲到她面前,伸手按在她肩,飞快的从胳膊往下摸了一遍,站起来,伸手撩起她散了满脸的头发,长长松了口气,伸手抱住她,下巴抵在李苒头顶,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
“你平安无事。”
谢泽低头看着李苒,声音嘶哑。
“嗯,毫发无伤。”李苒仰着头,看着谢泽。
她两夜一天没吃没喝,喉咙干涩低哑的几乎说不出话。
谢泽看着几乎说不出话的李苒,想说什么,却哽在喉咙里,弯腰抱起李苒,大步流星往帅帐进去。
石南等人急急送了热水进去。
帅帐搭在离栎城不远处,李苒拒绝了石南叫王翠等人过来侍候她的建议,她自己能做一切事。
李苒在帅帐后面安静的清洗自己,隔着几层厚重的帷幔,帐蓬前面片刻不停的报进声,禀报声,中间夹杂着谢泽简短而明白命令,清晰的传进来。
李苒凝神听着,诸多声音中,最悦耳的,是谢泽的声音,她曾经以为,她再也听不到他,看不到他了。
在谢泽时不时响起的话语声陪伴下,李苒慢慢清洗干净,从净房出来。
阔大的帅帐用厚重的帘子从中间分开,前面用来处理公务,后一半,隔了小小的一处净房,另一边,铺着厚厚的毛皮等物,高出来两三寸高,算是床了。
李苒光着脚,踩着厚厚的地毡坐到床,刚刚把胡乱缠在头的那块大棉帕子扯下来,就听到前面一阵脚步声往外,帘子掀起,谢泽大步进来。
“我来。”
谢泽过来几步,从李苒手里接过那块棉帕子,坐到李苒身后,给她擦头发。
“我没什么事……”
李苒转头看向谢泽。
“别动。”
谢泽轻轻按着李苒的头,示意她别动。
石南在外面禀报了,垂着头,托着一大托盘汤水点心送进来。
谢泽伸手拿了碗醍醐汤,递给李苒,“这个生津解渴最好。”
李苒接过,慢慢吃着。
谢泽细细的,慢慢的给她擦着头发。
“对不起。”
看着李苒吃完了那碗醍醐汤,谢泽低低道。
李苒一个怔神,回头看向谢泽,“你做了什么事?要对不起?”
“从金县陷落,到前天看到孝锐的旗子,我没去……”
谢泽口齿粘连,几乎说不出口。
“你的对不起,就因为这个?”
李苒眉梢微扬。
谢泽点头。
李苒长长吐了口气,“你说的这些,用不到对不起这三个字。”
“我没能保护好你。你陷在危机中,我没在你身边。”谢泽有几丝意外。
“我不觉得你要时时刻刻保护我,我也不觉得我在危险时,你一定要在我身边。
再说,你已经把周将军,又把小五放到我身边。”
李苒顿了顿,沉默片刻,看着看着她的谢泽。
“我不知道怎么说。你和我,我是你的妻,你是我的夫,可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其它身份,比如你现在是一军主帅,为人夫,和做主帅,不能两全时,你要怎么做?
如果为了我,要抛掉主帅的责任,把这几十万人的安危性命抛之不管,那你当初就不该做这个主帅,是不是?
要是你觉得,或是我觉得,为人夫,为人妻者,就应该把夫把妻放到至高位置,我一个召唤,或是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一定要不顾一切的奔过来,那你就不应该再有其它任何身份。
不要做主帅,不要领差使,甚至……”
李苒的话顿住,片刻,声音微低。
“不要生孩子,你就守着我,象紫茄她们一样。”
谢泽听到不要生孩子一句,脸色微变,片刻,低头抵在李苒头,片刻,伸手将李苒揽入怀里,好一会儿,才低低道:
“你比我坚强,没有我,也许你能活下去,没有你,我……”
谢泽喉咙哽住。
李苒挪了挪,圈住谢泽,“你要是……我就跟你走,至少这会儿,除了你我无牵无挂。
万一以后,有了牵挂,不得不活着,活得不知道多荒凉多寂寞。
你要护好自己,我也会。”
“好。”
“阿泽。”好一会儿,李苒从谢泽怀里抬起头。
“嗯?”
“为什么要让我跟你到军中?我在这里,是分了你的心。”
“是太子的意思。”
谢泽眼皮微垂,沉默片刻,才低低道:
“这一战,已经准备了十几年,积攒了十几年的粮草辎重,蜀地兵力钱粮远不如咱们。
打仗打的是钱粮,这一战,只是大胜和小胜的区别。
太子希望能大胜,一战抹掉蜀地。
大军攻城掠地之后,收拢民生时,有你在,于民心,大有裨益。”
“用我这身份收拢民心,是你的猜想,还是太子和你说的?”
李苒垂眼问道。
“太子说过,”
“你没告诉我。”李苒抬头看着谢泽,“你应该告诉我,这一件事,你该和我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谢泽迎着李苒的目光,“你也想到了?”
“之前没有,我对陆氏那份血脉,还有民心这些东西,几乎一无所知。
我们逃过栎城,在荒山野岭里,几乎山穷水尽的时候,有位姓洪的老先生,因为仁宗,拿出全家人的性命帮了我,救了我。
我是那个时候才想到的。”
“对不起。”谢泽用力搂了搂李苒,“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你我一体,我待你如己。”
“从现在起,我要跟在你身边,我能自保,也能杀人。”
“我知道,小五说你很厉害。”谢泽露出笑容,低头吻在李苒唇,“你不在的这些天,我夜夜做梦梦到你,现在,却又像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