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笑了出来。
抬手抵着额头草率而痛快的笑着。
“你会为了我保护他的对不对。”
“对。”
“就算有一天,他迫于父亲的命令,不得不与你为敌,你也不会置他于死地的对不对。”
她说的很轻巧,可是司幻莲蓦然意识到那并不是一个轻巧的话题。
而是她真正担心的。
她在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方法,试图探究他心底里真实的想法。
“我会想办法避免那样的结果。但是小音,为什么你从来不考虑我可以与你的父亲成为同一方的盟友?”
哈!真是一个非常残的问题呢。
“父亲那个人,是不可能与任何人成为真正的盟友的。”
司幻莲斜着头,耐心的看着她。
“任何人。连我的母亲也不能。我的母亲为了他离开了自己的故乡,自己的族人,最后却依然无法说服他真正放下自己的野心。”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不配成为南陵国的帝王。”
梵尘瑾目光凝聚起来,迟疑的看向他。
“南陵国需要一位真正爱民如子的帝王,不是么?”
“你要做什么?”
“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不如,就为南陵国挑选一位真正好的帝王。”
……
皇储守住了霖城,对南陵国来说既是大快人心的事,也是十分值得歌颂的事。
至少自从南陵国前朝灭国以来,似乎就没有赢过一场仗了。
作为复国以后的首位光帝,梵彦笙虽然觉得梵箬篱的表现始终未有特别出彩的地方,却还是值得自己此次给予他一些表现。
南陵国内已经不止一次有人提议作为光帝,梵彦笙需要续弦了。
而南陵也需要更多更强有力的皇子。
梵箬篱对梵彦笙来说从来不是最优的继承人。
因为在他眼里是不可能有任何人超越自己的。
但是他也明白即使自己再长寿,也必须给王朝留下一子半儿。
好让国民安心接受他的统治。
沐流光是他一生中的挚爱。
或者说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短暂的拥有了爱人的能力。
可惜沐流光太早的就香消玉殒。
而且只给他留下了那两个孩子。
那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尤其是梵尘瑾。
她隐忍、坚韧、果断、牺牲的精神某些方面传承了她的母亲。
但更多理性与睿智依然传承了他的。
他原本相信那个孩子会成为自己的希望。
尤其在她将北央最愚蠢的毕渊帝玩弄于鼓掌的时候。
他甚至不惜开始计划日后待自己百年,或许可以出现南陵国史的第一位女帝。
然而她终究叫他失望了。
是为了那个处境卑微而不堪的筑南王独子,司小爷。
所以得知司幻莲与皇储一道回城的时候,他让已经走到了城门口的亲迎仪队直接撤了回来。
“陛下,皇储回城了。”
“不是什么大事,无需向我禀报。”
那近侍官瞬间凌乱了起来。
先前不还说皇储立下汗马功劳,需要犒赏以资奖励么。
“那接风宴?”
“不必了。撤掉吧。”
这朝令夕改的也是没谁了。
“陛下,此次公主与北央司城主一道随皇储归来……”
“苍城军本不是我南陵国的部队,让他们统统后撤百里。”
“可……”近侍官默默的咽下了后面的话。
消息传到司幻莲的耳中,他本人还未有所表示,梵箬篱倒是先开始道歉起来。
“不碍事。”
才刚说完,就看到近侍官继续尴尬的站在原地。
“还有什么,说。”皇储不耐烦起来。
“陛下有令……有令西荒人不得入城。”
梵箬篱先是没明白。
待看到和曜突然黑下来的脸色时才瞬间领悟了父亲的命令。
他说的西荒人,是司幻莲军中的西荒人。
“可他们是姐夫的莲生军啊!”
近卫官为难的朝着皇储笑了笑。
和曜二话不说掉转马头就往后退。
整个人笼罩在偌大的雾气中,没人敢近身靠前。
连司幻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北央司城主远道而来,本来是南陵国的大事。
是值得开封接宴的。
南陵国礼仪之风盛行,已经到了一日小宴,三日必大宴的地步。
如此奢靡铺张浪费也是导致国立衰弱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此复国后大减奢靡之风倒是情有可原。
可是公主归朝却是不得入住主宫,反而是住在还未落成的外宾殿。
不得不让人怀疑光帝这女儿是嫁的非常不痛快了。
梵彦笙的眼里从来没有过司幻莲这个人的。
他知道筑南王,也知道筑南王的身份是北央破除百年来祖制的第一步。
通常第一步都是最艰难的一步,因此筑南王一府的牺牲在梵彦笙眼里都在所难免。
可是筑南王的独子却是个硬角色。
他不仅在那么狼狈的环境中活了下来,他甚至步步为营的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他从整个北央手中夺走了苍城,他豢养自己的军队。
他迎娶羽翎部落的郡主,以在羽翎的庇护下躲避北央朝廷的迫害。
这家伙不仅是个睿智的人,还是个为生存不择手段的人。
梵彦笙欣赏一切不择手段的人,他自己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但那仅仅限于对方不会给他引起麻烦。
可是司幻莲破坏了他的计划!
他在梵尘瑾的身布置下了无数的计划,梵尘瑾是个女儿,在他看来一个女儿能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要完全超过自己的儿子。
可是现在她背弃了自己。
梵箬篱的通传声打断了梵彦笙的沉思。
“父亲。”
“回来了啊。这次损失了多少?”
梵箬篱素来平静的脸微微闪现过一丝错愕。
可依然很快的回复了平静。
“长姐回来了,孩儿打算设一顿家宴。不会太铺张,就只有家里的这些人,而且小爷是头一次进南陵的都城……”
“听说你原本已经准备放弃霖城了?”
梵箬篱用力吸了口气,压抑住心底里一些些的愠怒。
“我不会放弃霖城的。就像父亲所说的,霖城是我唯一证明自己价值的地方。我会与霖城共存亡。”
“愚蠢!城池丢了是可以再夺回来的,可人没有了,你让为父再去哪里找!”
这是……梵箬篱瞳孔收缩了一下。
半晌之后才回味过来。
他脸颊出现了一抹惶恐,一抹愧疚,和一抹欣喜。
原来……原来父亲是在乎自己的。
父亲他还在乎着自己!
所以父亲所说的城毁人亡,他不必再回来了之类的话都是吓唬他的?
“父亲!孩儿……”
“好了,不用再说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心里要分清孰轻孰重。”
“孩儿明白,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事要考虑。”
“是,父亲。那家宴……”
梵彦笙摆了摆手,做出一副已经疲累了的姿态。
梵箬篱诺诺的退下了。
梵彦笙目光盯着慢慢后退的儿子,你若是失了霖城,就算回来也是个废人了。
活着跟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