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初夏已到,百花正盛,驿馆小小的庭院中,偶尔飞来几只雀儿,叽叽喳喳一阵,便又飞走了。
今天大概是个喜庆的日子,一大早的,就有人吵吵嚷嚷的要去东桥大街领喜钱。当有人问起谁家在办喜事时,那咋咋呼呼的差人突然嘘的一声,拿眼瞧了瞧庭院,见到只有一老一奴二人,便呵呵陪笑两声,偷偷跑出去了。
老人的心情是极好的,游荡半生,看尽了战乱离别,偏偏在年过半百时,对这些小儿女的红尘情事尤感兴趣。这几日住在驿馆之中,原本是为了躲些清净,可每当入夜十分,隔壁房间的后窗便会传来笃笃笃的敲木声。
那有些忧郁的年轻人,和满心哀怨的少女,大概已经冰释前嫌。昨夜他们虽然依旧没说多少话,但从他们的语气中也已经能够听得出来,二人,算是重新认识了吧。
坐在庭木上的老人微微笑着,回头看了看,隔壁房门依旧紧闭,那年轻人或许还未醒来。一连熬了好几夜,就算是一名大汉也难支撑,更何况,那年轻人身体文弱、气息虚冷,只怕今天要睡到很晚。
倒也罢了,本想等他出来,好好结交一番,他若不醒,自己也不便搅人清梦。
只是平白了这大好热闹,他大概看不着了。
老人抬起头,问老奴道:“今日谁家办事?”
老奴道:“听说,是夏侯家的长公子下聘。”
老人哦一声,似是有些惊异,沉思片刻,也就没有出声。他略略叹息,抚平搭在腿上的衣摆,问道:“女家是谁?”
老奴道:“东桥大街的姑娘,不知姓名,听说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好。”
老人点点头,“倒是可惜了。”之后就不再说话。看看隔壁房间,那年轻人仍是未醒,他也就站起身,说道,“今日相府有宴,我们先在街上转一圈,晚些时候过去。”
二人便出了驿馆。
说是在街上转一圈,其实还是凑热闹去了。老人倒不是想要那几枚喜钱,只是这等事情,哪怕只是瞧一瞧,沾沾喜气也是好的。
只是今日的东桥大街有些不同,往日噪杂混乱的街道,此时已被清洗一番。这等情形虽不常见,倒也可以想象的出,在这许都之中,除了曹氏本家,还真没有人比得过夏侯一族。
“夏侯家的长子下聘,夏侯杰么……”
老人叹息一声,顺着人群看过去,见一条小小的胡同里,巷口的门牌上挂着一个“卢”字,他便知道就是这里了。
抬脚扫了一眼,院子里无人,冷冷清清的,只堂屋里一个窈窕清秀的身影,模样有些熟悉。等那少女噘着嘴生起了闷气,一脸委屈的别过来脸时,老人这才陡然一惊。
阳光下,他看的分明,正是那位口口声声念叨着“垕哥”的少女。
“竟然如此,竟然如此……”
老人长叹一声,摇摇头,走了……
堂屋内除了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卢青青,还有一位走来走去的中年男子,他自然就是东城守门将卢忠了。自袁绍用兵以来,许都便开始宵禁,各路将领军士随时待命,听候调遣。这段时间,不知从哪里传出了相府中有人通敌的消息,因此,城中戒备更严。
卢忠已有月余未曾在家过夜。前段时间曾抽空回家看了看,家中安然无恙,女儿虽然顽皮了些,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一向拿捏的很准。再加上她身上功夫不错,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只是昨日守城时,夏侯家突然差人提亲,这却把卢忠吓了一跳。尤其听媒人说样中青青的是夏侯家的长公子夏侯杰,他更是又怒又气。
那夏侯杰是城中第一号纨绔,别的不说,就专爱诱人妻女这条,已经是罪大恶极了。而且还听说,大凡碰到美貌风流的女子,这狗东西不仅自己上手,也喜欢与一众无耻之徒共享,甚至传出了“妙中圣手,百战雄鹰”的恶名。
他自然不愿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这种人,于是就当场回绝了,只推脱女儿有婚约在身,连一句客气话也不愿多说。可夏侯家早就将卢家的底细打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与卢青青定下婚约的是位名叫王垕的仓官,已被枭首祭旗。
媒人见卢忠似乎不大乐意,便抬出了夏侯家的名声底气,只望压他一压,让他看清形势,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卢忠气不过,说了句,“此事卢某定要问过丞相,请他做主。”本想将此事告到相府之中,请丞相出头,谁料那媒人一听,竟然说了句“大人尽管去”,之后就笑呵呵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