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对于夏侯潭来说,当真是一个值得庆贺的日子。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尤其是这段时间,因为杰儿的婚事,确切的说,是因为那名叫卢青青的少女,与那该死的羿小狐之间的感情纠葛,惹得这位年过四十的将军形神俱疲、心力憔悴。
他几乎就要调动兵马,以武力解决了。
好在今天酒宴之后,丞相曾把他和兄长夏侯渊叫了过去,对他说,“你随我南征北战多年,一向劳苦功高,眼下既为虎豹营大先锋,又有高官厚爵,我没什么好赏赐的。你回去就收拾收拾,跟着张绣南下吧。”
这话说来轻浅,其中蕴含的意思却重。夏侯潭不懂,可夏侯渊心里十分清楚。他拉着他的兄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颇为动容的道:“我等何德何能,竟受丞相如此厚爱!”
说罢,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
夏侯潭心里是懵的,曹操所说的话,字面上的意思,他理解。但字面外的意思,他就不是很明白了。跟着张绣南下?不就是带军驻守宛城,行刺史之职,这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外地做官,哪有都中为将来的便宜?
可看看夏侯渊的样子,这显然是一件大喜事。他心中虽然狐疑,却也不敢贸然相问。一直等到曹操再次拿话提点,他才恍然大悟,体会到了其中深意。
他听曹操说道:“你们兄弟一向共同持军,极少分开。眼下志恒既然要去宛城,那边的事务比起虎豹营怕是只多不少。妙才,你可在军中另觅一员先锋大将,勤加操练,为征讨汉中、蜀川做好准备。”
夏侯渊答应下来。随后,曹操又看着夏侯潭,说道:“志恒,你这一去宛城,以后,无论荆襄蛮楚,又或者江东柴桑,大凡南面来的事情,都要经过你了,你可要多多操心。”
只这一句话,唬的夏侯潭眼前一黑,差点直接倒了过去。
宛城处在四地夹缝之中,又是南来北往、四通八达之地。人物往来,消息流通,经过此地并不足奇。可刚刚听丞相的意思,“大凡南面来的事情,都要经过你了……”这,这,难道说,难道说……
他不敢往下想,一旁夏侯渊忙撞了撞他的手肘,低声提示道:“还不快谢过丞相大恩!”
夏侯潭不再迟疑,他噗通一声跪倒,身体四肢几乎贴着地面,口中激动不已的说道:“夏侯潭谢丞相恩典,谢丞相恩典……”
一直到两兄弟从相府中出来,夏侯潭仍有些飘飘忽忽,晕头转向的。他即刻命人回到家中,将这一件大好消息告诉夏侯杰。随后就与夏侯渊一起,带着虎豹营的军士奔向城外,于路口拦障设岗,专门查验来历不明的闲人。
两兄弟闲聊之时,夏侯潭仍是带着一脸笑意。他看看周围没人,就低声问夏侯渊道:“哥,丞相的意思,我,我要封侯?”
夏侯渊摇了摇头,道:
“朝中文官暂且不提,就说武将,大大小小的将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论忠心赤胆、武艺高强,有许褚;论凶猛强悍、奋勇杀敌,有夏侯惇;至于徐晃、曹仁、于禁、乐进,哪一个不是有勇有谋、能文能武的全才?尤其大将军于禁,更是带军严肃、从不藏私。丞相麾下众多将领,唯独他能假节钺之规,而行侯爵之礼。”
他看向夏侯潭,笑了笑,说道:“此人有如此大功大才,也未曾听说丞相要给他封侯。你不过西部军中一员先锋官,又有何德何能,敢窥探侯爵之位?再说,那宛城有军民数十万,难不成,你要丞相封你为‘十万户’侯爷?”
夏侯潭被他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久久不语。但两兄弟关系一向很好,几乎不分彼此,他也并未放在心上。封不封侯,对于他来说,其实是无所谓的,他以前也从未想过。不过,曹操既然说出这话,那宛城是交给他基本无疑的了。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虽说在许都中顺风顺水,初受外派,心中未免有些难以割舍,但一名先锋将军,怎比得上一城之主、一州之牧?
夏侯潭哈哈大笑起来,惹得一旁的军士忍不住探过头来观看。他厉声训斥几句,就又偷偷钻进帐篷中,躲在那里发笑。
一直到戌时过了大半,看看天色,已经到了深夜,再过半个时辰,许都大门就要关了。他便传下命令,让众人收拾一番,一刻钟后回营赴命。他却抛下夏侯渊,带两三名随从,不骑马却乘车,慢悠悠的向许都走去。
他要去见他的儿子夏侯杰,要亲自将这个大好的消息告诉他。
他要告诉夏侯杰:以后,你的父亲,就不只是虎豹营中的一名小小的先锋大将啦,你的父亲,现在已经是宛城的监城,以后会是宛城的城主,再往后,甚至还会成为一州之牧。
他要告诉夏侯杰:以后,你就不再是许都城中夏侯氏家的纨绔子弟,你将成为宛城的少城主,赫赫有名的少城主。等你父亲卸任之后,你将继承其位,成为天底下最为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夏侯城主。
夏侯潭越想越开心,甚至都忍不住要在马车里笑了起来。他知道这么多年,他的儿子过的是什么日子,他也知道他儿子身上的毛病。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当年,兖州大乱,硝烟滚滚、战火弥漫,兵刀与灾荒席卷了整天大地。他带着年纪不足十岁的夏侯杰,与他的兄长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