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镇,城中百姓惴惴不安,家有财势者,已经举家外出,生怕那东海龙王爷迁怒于人。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莫不是此。
拖家带口走不掉的,只能心中祈祷,有者甚至冒死跑去汇海口,焚香祈福,头顶的彩云间却并无仙人降福。
街头,人流稀松。
众家兄弟前去而一人独归的黑厮李逵,被巨浪裹挟冲上了陆地,称得上不幸中的万幸,亲眼看着一众兄弟惨死眼前,带给内心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失落落魄走回城镇的路上,李逵神情恍惚,眼前所见之物,已有隐隐朦胧之感。
凭着记忆摸回先前住地,宋大哥与之留下的几位兄弟不知去向,与客栈掌柜做了打听,竟然一问三不知。
“宋大哥,军师哥哥,林大哥,雷横兄弟……”
李逵肚腹空空,本打算与掌柜讨上一碗面吃,好说待宋大哥回来寻他,再将银子还与,可看到掌柜眼皮翻的厉害,心中仅剩的这点念想也就不打算再说出口。
身上的板斧丢在了海中,一众兄弟也葬身于此,在街头徘徊的李逵,仿佛孤魂野鬼,行无立锥地,居无瓦遮身。
“此去东海,务必小心为上,若有生死,可逃之!”
李逵蓦然想起出发前,前去武家二郎院中聊叙,生性狠辣的武二郎坐在院中晒日,身上已无昔日那股拳杀西门庆的狠劲,只有垂暮的落寞,李逵看的一阵心酸。
离去前,武二郎看着他,语气淡漠,有股李逵说不出来的意味,说出了不像众家兄弟该说的话。
“可逃之,又能逃到哪里去?”
李逵衣衫褴褛在包子铺前止住脚步,刚想开口,却被卖包子的掌柜挥手驱赶。
“两屉包子!”
李逵身后,有人买两屉热气腾腾的包子。
“俺李逵竟然落魄到连包子都吃不上的地步,呵呵……”
“嘭”,感觉有人狠狠撞在身上。
地上除了摔倒一个人外,还有滚落一地的包子。
“你个臭乞丐,找死啊!”
地上的人,猝然起身,一拳挥来。
李逵挨受一拳,鼻口窜血,却是俯身下去,伸手捡拾被尘灰染脏的包子。
“让你吃,你个该死的乞丐,让你吃……”
挥拳之人,用脚尖一下一下将满地雪白的包子,踩出一朵朵盛开的花。
“吃吧,乞丐就好这口,干净的还吃不惯,哈哈!”
气势如虹的挥拳人,笃定眼前这个捡吃包子的乞丐,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天生乞丐命。
内心那丝愧疚,荡然无存。
谁让他是个乞丐,不打他打谁?
不嘲笑乞丐,嘲笑谁?
心河恶念,如疯长的水草,蔓延到心河之外。
在围观众人所觉无味后,鸟兽四散。
一个乞丐捡吃被踩脏的包子,没有多大看头?
“掌柜的,给我来一屉包子!”
一声清脆如黄鹂啼鸣的声音,响彻人烟寥寥的街头。
一屉散发肉香的包子放在跪地吃包子的李逵眼前。
“爷爷说,掉地上的包子不能再吃了,吃了要坏肚子的!”
眉目干净的少女轻轻说道。
李逵下意识抬头看去,在阳光下,少女美如画。
“喏,这是给你的二两银子,找点养生活计做,不要再当乞丐了啊!”
少女纯净一笑,搁下用绣帕包着的银子,轻快离去。
李逵一瞬间,泪如泉涌。
哭的像个孩子。
远处,蹦蹦跳跳跑回一位腿脚有恙老人身边的少女,小心搀扶住等候自己的爷爷,缓缓走远。
每一步,走的是那么认真。
在东海岸边,远处叠拥而至的浪潮,莫名逐渐风平浪静,抵达海岸,已是平静无波,并未引发海潮肆虐。
负箧读书郎,抖擞衣袖,再次掐诀念咒,掷符于海水中。
静水符,可平水治涝,据传起源于原古一位圣人开川治涝之时。
他所在的仙门,与那位有遗泽千秋之功的圣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山水符箓榜首的两大符箓,至今仍是此座仙门的压箱物之一。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读书郎一直极为推崇此种学说,亦是一丝不苟照做,从文运昌盛的读书窝到剑气森严的剑林,再到这座妙手拼凑的天下,愈发像跋山涉水,途径绿意充盈的密林,再到青黄不接的草原,最后是不见绿意的荒漠。
这座天下,文运流散,如丝如缕。
既没有学宫圣人帮忙聚纳,也没有书海学子循环反哺,只有一条坐吃山空的死路。
儒门在此,废而不立。
读书郎试图从这座天下遗存的书经中找寻到答案,亦或破局之法,到皆无果而终。
山穷水尽,未有见柳暗花明。
“难道这是一座被儒门圣人放弃或者抛弃的穷山恶水之地?”
读书郎不愿相信这个似乎显而易见的答案。
“呼”,长吐一气,远处浪潮再次叠拥而至。
袖中静水符,蓄势待发。
远处,被猩红飞剑纠缠不清的富家子,舍去如臂使指的金身傀儡,看眼海岸,摇头叹息,难怪都说读书人是死脑筋,这场灾祸,已是天定,你一个会点鬼画符的读书人,参合这等惹祸上身的乱遭事,又是为何?
十丈朱甲金身傀儡,在海中一通厮杀,早已伤痕累累,因为替富家子挡下剑柱轰砸,整条臂膀裂纹密布,如蛛网蔓延,故而眼下每次挥拳砸落,皆会剥落点点滴滴的金身碎片,被激荡的剑气搅碎,化成金色雨幕泄落。
富家子避开飞剑,再无掐算的念头。
如他这般,便是站在飞剑下,一动不动,也绝无身死道消的可能。
一身气运,磅礴似海,如日中天。
天道不让他死,那这天下,便没有谁能收走他的小命。
若不是忌惮落下“不请自来”的因果,富家子大可不必如此憋屈,飞剑算的了什么,再大的东海又如何,当他彻底揭下面上遮天法阵,引来那如海气运当顶,此地怕是天倾地覆的下场。
生的一副俊俏不输女子的脸蛋,偏偏显露不得,终日带着平淡无奇的“假面皮”,富家子心中虽有怨言,但也照做不误。
来此,为的就是寻到那个令他黯淡无光之人,无论是天下书经,还是仙凡人心,皆只记得榜首之人为谁,屈居其后之辈,只能落的个渐渐消退的下场。
他,便是天道财运垂怜的第二人。
第一人,是个疯子。
富甲天下的富家子,暂列金榜之首的世家,却因为一个疯子而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只能数千年甘当那衬托榜首红花的绿叶,说出来简直可笑,可笑到匪夷所思!
似乎因为那个疯子近千年来,接连做了数笔赔本买卖,泼天财富方才有所减落,这才有跌落金榜次席的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而素来陪跑的千年老二,似乎熬出了头,一跃而上,占据榜首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