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最大的事情,不外乎吃喝享乐。
至于其他的事情,只是最大事情之外的锦上添花而已,就好比疯子所言,爷去花楼一掷千金只为吃酒醉人,这是最大的事情,至于那些花娘一窝蜂地朝身上贴蹭,不过是自愿为之的添香而已,与他是么得半点关系的。
真正踏入这座“盛名在外”的蓬莱仙岛,其实更确切的应该是一座古城才对,冯笑刻意放缓脚步,尾随御风掠地的疯子身后,看的格外细致。
列子汤问一书中,曾有记载渤海之东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
眼下真正身临其境踏入这方久负仙名的“仙岛”,疯子走的有些步履维艰,这并非是什么叶公好龙的心思在使然,而是从冯笑迈过那座塌坯半数的城头后,冥冥觉得有股如芒在背的逼迫感,就如同有人潜藏于暗处,紧盯他不放,但凡他出点纰漏,就是一记刀光剑影。
似悬剑于顶。
二人大概行有一条街道,在前引路的疯子蓦然停下脚步,立身在一座久无胭脂气息的花楼前,眯眼悄然长吸一气,仿佛要把这栋曾经充斥纸醉金迷气息的楼阁吸进肺腑。
冯笑跟随在后,过得片刻方才来至积尘堆灰的三重楼阁前,正准备问询一下仙岛之上为何还会有这等如同“有辱斯文”之地,却不曾想一路沉默的疯子率先开了口。
“此楼名为香粉,昔日在这座神仙岛城可是最为花钱如流水的销金窟,不过这里仙子的成色也算极佳,多少仙门俊贤梦里都曾流连忘返于此,听说道门那位道主,来此感悟过人生,西天佛主亦是于此修过禅,你想想看,这里是不是值得你我止步仰瞻?”
疯子长吸一气,不过是为弥补一下昔日未能来此销金之憾,别无其他。
听到疯子说两大仙门之主曾到此一游,冯笑心中一动,知晓自己所想已经偏差,道主与佛主是什么神仙人物,怎么可能沉溺一堆红粉骷髅?
这座楼阁一眼望去,除却刻有香粉二字的匾额举目可视,其他之处宛如笼罩云雾之中,看得不似分明,与周边建筑较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出类拔萃”。
冯笑稍稍上前两步,顺着疯子视线望去,果不其然,在透过兴许是因为年久失修而变形的门户缝隙看去后,楼阁之中赫然是一副长袖歌舞的声色盛宴!
“嘶……”
冯笑第一感觉绝非是什么诧异,而是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脊后陡然而生!
楼阁中,香粉堆腻的台上,那随乐而舞不知亡城之恨的仙子,确实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且那些围簇于台下的酒醉孟浪之辈,拍手喊好的同时,半点不心疼袖里的银子,有几位手里茶水尚升腾着热气,拎着茶壶来回添水的跑堂,正因为一位客人打赏银两而沾沾自喜,一切的一切,情景再真实不过。
这座仿佛被“光阴长河”绕道的楼阁,以及其中寻欢作乐的众人,似乎并不知晓一门之隔的天下,已然沧海桑田有了变故。
“这座楼阁之下,是一口通向不明的泉眼,泛涌而出的水流,有回光返照之效,简单说就是只要待在这座楼阁里,光阴始终能维持在一种玄妙而止的境界,并且能最大程度激发一个人的潜力,譬如明明是仙王境的底子,但到了这里,却可硬生拔高一阶,所以你看那些人的夸张状态,就不会有什么疑惑了!”
恨不能推开门扉的疯子,趴在门上独闭一目,朝其中看去,嘴角的口水也顾不得擦拭,大有流泄一地的兆头。
冯笑愕然。
这座香粉小楼,竟然有凝时之效,待在其中的这些“古人”,也不知该开心还是该悲伤?
若是有人推开这扇门扉,届时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神奇景象?
至于,冯笑心中最大的那个疑惑,被疯子这般说辞,也顺理成章云散雾消。
道主与佛主,必然是为那口泉眼而来。
“走喽,你我现在就是想推门进去,已然再无可能,看也是白看,恨人啊……”
疯子嘴上说着离开,但贴在门上的身子,却是不曾下来分毫,尤其最后连连感慨,听上去更是有股扼腕叹息之意。
又是片刻,疯子方才舍得神魂附体,从门上把自己摘下来,揉揉僵硬的头脸,喜忧参半。
神魂潜入泉眼片刻,不过一二十里的脚程,就遇见三次阴兵借道而过,而且三批阴兵身上所披古甲,不尽相同,分明不是同一时代!
阴兵借道,历来被奉为不详之事,有“阴兵借道,伏尸百万”之说,故而在古战场之类的埋骨之地,最是能撞见此类骇人心神的异事。
疯子也曾仔细深入探查过,真正的结果,他这第一道身不可能得知,但他知道的是,隐藏的那三十载光景岁月,正是昔日疯子尾随借道阴兵一路探寻后归来,亲手所为。
了却心中遗憾,疯子转身朝城外走去。
“蓬莱也就这一处地方值得赏玩,其余之地,与世间万城大同小异,没什么稀奇,最多就是多了几座神仙府邸而已,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余光扫量冯笑似有意犹未尽之意,疯子便开口如此这般说道。
冯笑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你与这座城岛的缘分,远不止这一次,所以现在留个念想,也好下次再来,不会生恶!”
疯子若有所指的解释着,话里话外似乎在提醒冯笑,浅尝辄止就好,看多了会吐。
冯笑疑惑不解地看眼头头是道的疯子,有些不是很相信。
“这么跟你说吧,这游玩赏景就好比床笫之事,初尝后自然魂牵梦绕,但是让你夜夜笙箫,怕是不出月余时间,就会感觉索然无味,道理即是这番道理,话说的粗糙了些,不过恰好应景!”
疯子最后一句,尽显揶揄之色。
出了城门,二人皆御风而起,一路北去。
黄沙漫天,不时有风卷长龙横起于天地之间,冯笑一路而行,有种行走大漠的错觉。
好在这些风沙,距离二人周身三尺之地,就自行止落,故而跋涉数百里,也未有风尘仆仆的惨态。
好不易遇上一座不大的绿洲,被风沙灌口有苦难言的疯子说什么都要止步歇脚,冯笑也只好跟随。
不过方圆几里的绿洲中,有一片不大的湖泊,湖水清澈,湖畔边来此饮水的动物所留痕迹清晰可见,一只体型堪比石磨的沙蝎,正拖曳着一头牛犊大小的老鼠,朝大漠中徐徐而去。
疯子视若无睹,挽起衣衫,先汲水畅饮一通后,又以水洗面,解暑除热,好不惬意!
至于不远处,先前因为蝎鼠搏命所留的血腥,疯子不过是在怯意仰躺下,随意扫量了一眼。
这种低微生灵的搏杀,他素来选择冷眼旁观,断然不会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