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面汉子皇啼轻笑一声,看了看担子里的五色石,又扭过头去顺着蜿蜒而上的石阶望去,久未言语,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这座斗山,来头可是不小,传说人族大帝昔年踏临帝丘,第一站所到之处,便是选在这平淡无奇的斗山,还与你们皇陵讨了一张斗山图,不知道这传说究竟真假?”
精瘦汉子张狂循着黄面汉子皇啼视线望去,想起一则传的神乎其神的传言,也就顺嘴问到。
“皇陵一脉辖山十万,巍峨磅礴有之,壁立千仞有之,远古遗山有之,这斗山在其中,也不过是中下之资,山根灵气拢共不过缸口大小,所以这斗山上的山神老爷也是颇有怨言,毕竟灵气的多寡,直接关系到山神老爷的切身利益,一会上得山顶,若是山神老爷出来拦阻,你们就看我眼色行事!”
说话间,黄面汉子皇啼抖擞衣袖,从中掉出一沓灵气符箓来,捻在手里,每上一段石阶,便捻纸而燃三两张,同时嘴里念念有词。
五色石的斤两,不可谓不重,每个肩扛千八斤的汉子这一路走来,也是双腿酸困的厉害,而每人肩上担子里,不过才放了两块而已。
“皇啼,再给老子喝几口酒水,这后半段山路,越走腿越酸,没有几斤酒水怕是坚持不下来!”
打头的汉子张狂喘着粗气,腿脚也有些打颤,担子里不过是放了两块五色石,但随着登山拾阶而上,却仿佛将一整座斗山全然给挑担了起来。
最诡异的是,这种无形之中扑面而来的威压,不仅仅是压在了肩头的担子上,还压在了他的神魂之上,他的眉心之中,神魂小人已经是鬼哭狼嚎,瑟瑟发抖。
斗山中腰位置,筑有一座凉亭,方便上下山的游人在此歇脚喘息,张狂抬眼看了看石阶上方不远处的悬空凉亭,又喊话道“到了凉亭歇一歇,让皇啼请大伙再喝口酒水!”
“嘿嘿……”
一行五六人闻言笑了起来,往日都是与粗糙为伍的贫苦汉子,一听有酒水喝,身上浑然就冒出一股子气力来,酒水对于他们的而言,是再好不过的解乏良药。
走在最前的皇啼,也跟着笑了起来“张狂,你个狗日的,每次请你做事,老子不是搭酒就是搭银子,你说说看,这一趟山上山下,你个狗日的,能落下多少银子入兜?”
在皇陵密卷中,有诸多不传之秘,其中一卷有记载到五色石,筑阵最佳基石,与远古人族息息相关。
而在这斗山山巅确实存在一座早被雨打风吹毁去的五色石台,相传昔年人族大帝来此,正是通过这座五色石台传送而至,只不过至此以后,就成了皇陵一脉绞尽脑汁也无法复苏的一座烂石台。
只是在百年前,皇陵不知从何得到一卷关于五色石台的孤本遗册,其中就有记载如何修缮的秘术,故而皇陵才开始暗中掘地三尺,找寻五色石。
而对于如何承载五色石上山,孤本遗册中也是有着极为详尽的要求,首先装载这五色石的器物,必须是五行属木,犹以枷楠原林中的槐木最佳,其次是负责承载五色石的人,必须无惧因果加身,犹以武人剑修最佳,最后是搬石上山时,需要一路捻符敬神。
故而,这搬石上山的五六人,都是一水的武人根底,境界都在仙四之上,放诸任何一个族群,这也是一股可翻江倒海的不弱势力。
汉子张狂吞咽了两口吐沫,提着心中那股气不敢松懈,稍稍喘息匀称,这才笑道“这一趟上山下山,来去少说也有数百里,皇陵那位老爷不过才给了一人六十六两,说是讨点彩头,哎,皇啼,我特别想问一句,想讨彩头,咋不给我们每人发八十八两,岂不是更好?”
汉子张狂在这五六人中,算是威望比较干的老大哥,平日与皇陵做生意,都是他在其中张罗,而且银子一事上,从来没有欺瞒过大伙,如同他的火爆脾气,所以一来二去,也就交下了这些知己朋友。
“嘿嘿,黄老哥,我咋觉得张狂哥说的也在理,反正你们皇陵家大业大,也不少这仨核桃俩枣的,为啥不给八十八两?”
随在张狂身后的木讷汉子,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落摔碎在地,砸出一朵朵碎花来。
“怎么说呢,对于你们来说六十六两确实不多,但还是那个说法,贵在讨彩头,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常说六六大顺,也没有人说八八大顺,所以只能是六十六两喽,一两不能多,一两不能少!”
说话间,一行人终是来到斗山中腰凉亭,将各自肩头担子搁好,五六人就坐在凉亭中敞怀吹风,看着近在眼前攒聚成堆的山雾,一行人心中多少都觉得惬意几分,偶尔有阴凉山风吹过,山雾被吹的随风轻曳,发散出丝丝缕缕的散雾,一眼望去,更是心旷神怡。
皇啼也没有食言,从袖中摸出一坛子泥封酒水,拍去泥封,从中喷薄出一股酒香虹芒,自己先仰头灌了两口,轻呵一声爽哉,就将溢香喷虹的酒坛递了出去。
“皇啼大哥,这座斗山近来可是颇有名声,我在酒楼里吃酒,听说的次数已经不下五次,不过说的都太过神乎其神,估摸着多是一些风言风语杂编而来,大家纯粹当成茶余饭后的乐子,信不得真!”
接过酒坛喝了两大口,张狂一抹嘴,心有犹豫,却还是说了出来。
“说说看,我这些日子,竟是在山里呆着,哪都没去,什么传言传的这么厉害?”
皇啼双肩悬空,面朝滚滚云海,波澜不惊,很是淡定。
“说什么的都有,传的最离奇的,是说这斗山之下,镇封着一位远古不死魔头,斗山之上的五色石台,便是镇封不死魔头的法阵,那位跨界而来的人族大帝,来此不过是为了检查法阵是否完好,皇陵一脉辖山十万,不过是看守法阵的马前卒,真正的大佬,还是人族大帝!”
张狂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人族大帝的名声,早已如头顶的日头,高无可高,因而信奉追随者颇多,一些狂热的追随者更是翻尽古卷,生拼硬凑出一堆人族大帝的丰功伟绩,譬如跨界斩杀混沌仙,于生命禁地几进几出等等,传的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
张狂身为武人,对人族大帝自然钦佩无比,但远没有到疯狂的地步,常去酒楼吃酒,听得这般狂热言辞,至多多喝两杯,毕竟这种热血澎湃的豪举,是世间最好的佐酒菜。
“哦,那你怎么认为?”
皇啼古怪的反问了一句。
“我不过是没有读过书的糙人一个,终日与柴米油盐打交道,闲暇之余练练拳脚而已,听到这种风言风语,顶多能多喝二两酒水,倒是没有什么其他想法!”
转了一圈的酒坛又回到张狂手里,张狂本想仰头灌两口,但看到似乎心事重重的皇啼,也就小抿一口,将酒坛递了过去。
“传说,就像这山腰的云雾,明明随手便可挥散,但真正如此做的人却少之又少,你知道为什么?”
皇啼将酒坛推了回来,示意他们喝好便是。
“因为你挥手驱散云海,下一刻它又会重新聚拢,不论你如何做,它都能恢复如初,所以,才有那句老话谣言止于智者!”
张狂点点头,“是这么个理……有些传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能半信半疑,当不得真!”
“斗山没有什么不死魔头,倒是有几个占着神位为虎作伥的旧神祗,远古神庭封赦山神水神,是让他们稳固一地山脉水运之灵气,恩泽四方,造福苍生,从这个出发点来看,山神一职倒也无可挑剔,毕竟一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家家户户和善友爱,之于整个大道气运有莫大的裨益,如此生生不息,良性循环,确实是一件功在千秋的善事!”
皇啼蓦然笑了笑,随之话锋一转,“但是……有些山水神祗却是假借手中权柄,作威作福,鱼肉一地山水气运,中饱私囊,做着瞒天过海的恶事,对于这种神祗,只能送几个字,人人得而诛之!”
“轰隆隆……”山腰凉亭外的云海,如同炸锅的惊雷,猝然爆出阵阵地动山摇的巨响。
凉亭本就是依山悬空而筑,又距离这云海近在咫尺,所受波及自然最重,凉亭在地动山摇中,地面已然开裂,支撑凉亭的几根石柱,也开始有崩断的迹象,六七人仓惶逃出凉亭,挑起担子,躲到半腰凉亭对侧的一处空地。
“皇啼大哥,这莫不是山神动怒了吧!”
张狂上山下山的次数,在几人中算是最多,多少听过一些关于这类山神动怒的传言,诸如他们这些做此营生的,身上都会多少准备几沓灵气符箓,在进山出山时焚燃,相当于给一地山神老爷献了供。
“不一定!”
皇啼摇摇头,但他内心清楚无比,凉亭外的云海,便是山神一处藏身之地,方才他说的那番话,也正是为了说给藏身云海的山神听。
但皇啼毕竟是皇陵一脉,对于这些神庭已灭神威犹在的山神水神,不过是敬而远之的态度,皇陵一脉辖山十万,其中有山神庇护之山,不过百座,而且这百座之数的山神,十有七八还得看皇陵一脉的脸色吃饭,所以皇啼对这位仰仗神威的山神大人,态度不可谓不冷淡。
辖山十万,便是十万山根灵气,其间还有无数的大江大河水运流转,这等近乎坐拥半座帝丘的资本,便是皇陵一脉的底蕴所在。
“吾等无心惊醒山神大人,打搅清修,这边先行赔礼,还望山神大人谅解!”
皇啼抱拳揖礼,冲着凉亭外的云海行礼致歉。
“小小鼠辈,方才大言不惭,冒犯山神,已是罪责难逃,如今又想三言两语蒙混过关,若是被你们逃了去,我这山神的脸面何在,传出去怕是再无颜面存世!”
云海自动散开,从中走出一位气度不凡的白衣男子,白衣两袖缭绕两团白雾,腰间扎着一根扑香草藤,头上仅用一根草茎束缚的头发间插着一朵山花,若不是眉宇间流露出来的阴煞之气,仅凭这幅打扮,在山下街上走一遭,也能令得万千女子为之痴狂。
“我知道你是皇陵一脉子弟,皇陵一脉号称辖山十万,在我看来,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十万之数,已是翻过去的老黄历,如今能留存五六,已经算是莫大的造化,且不说天地环境大变,山根水运之属不复往日光景,所以这般算下来,皇陵一脉手中可用的资源,拎干水分早就所剩不多,只不过是唬人的空架子,要不然岂会容忍小小山神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