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在北方大路上撒蹄飞奔,鬃毛和尾巴在月光下如流水般飞舞,蹄子在结实的泥土路上敲打出稳定的节奏。兰恩跑在最前头,黑马配上变色斗篷使他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茉莱娜的白马步步紧追,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闪亮的白线。其他人在她身后排成一列,像被守护者手里的无形绳索牵引着一般。
岚跟着索姆墨立林跑在队伍的最后。吟游诗人从不回头看,他只专注于前进的方向,对于身后有什么完全不关心。不论后面出现了半兽人,还是那骑着无声黑马的黯者,或者那只飞行怪物吸魂扎卡,都依赖岚发出警报。
岚双手紧抓着云的鬃毛和缰绳,每隔几分钟就扭头往各个方向扫视。吸魂扎卡索姆说它比半兽人和黯者更可怕。但此刻天空中什么也没有,地上只有黑影,黑得足以隐藏一支军队的黑影。
座下强壮的灰马尽情伸展四蹄,迅速如暗夜鬼魂,轻易就能跟上兰恩牡马的脚步。他甚至想加速,想超过前面的所有马匹跑到最前头去,岚不得不紧紧抓住缰绳抑止它。云每一步都在反抗着他的压制,他以为这是一场比赛,所以不停地跟他的骑士争夺主控权。岚使出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控制住它,并且把自己保在马鞍上,暗暗祈祷着不要被云察觉自己心神不安,否则他就输定了。
让岚悬心的还有贝拉和伊文娜。他俯在灰马的脖子上,时不时担忧地看着跑在前头的她们。当初他说贝拉能跟上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要这样狂奔的。她现在虽然还能跟得上,但是他从没有见过她这样竭斯底里的跑步姿势。兰恩是反对让伊文娜跟来的,万一贝拉撑不住了,他会为她减慢吗?还是说就这样把她丢在后面?他知道艾塞达依和守护者因为某种原因认为他和他的伙伴很重要,但是根据茉莱娜谈到命运之模时的样子判断,伊文娜一定不算在其中。
于是他在心中暗下决定:不管茉莱娜和兰恩怎么说都好,万一贝拉落后了,我也会跟着落后,就算要独自面对黯者和半兽人,面对吸魂扎卡也不怕!他聚集起所有的意志和愿望,无声地向贝拉呐喊:跑吧,如乘风一般跑吧!但愿这能化为贝拉的力量。跑吧!他觉得皮肤刺痛,骨骼像被寒冰浸泡快要裂开。愿光明帮助她,跑吧!贝拉像是明白他的心意似的,脚步生风。
一群人就这样一直向北飞驰,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视野里不时会闪过农屋的灯光,像幻觉一般。偶然会有警惕的狗儿朝他们吠叫,但这叫声也很快被抛在身后,也许狗儿认为自己已经成功把他们赶走了吧。他们在清淡如水的月色下迅速前进,周围的景物都隐没在黑暗中,路边的树木有时会突然跳到眼前,又突然消失。寂静中,只有夜鸟的孤独叫声不时地打乱规则的马蹄声。
兰恩突然毫无预兆地慢了下来,队伍也随之停下。岚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觉得大腿内侧跟马鞍摩擦的地方火辣辣地痛。眼前的夜色中闪烁着许多光点,好像有一大群萤火虫正齐聚在一棵高高的树上。
岚困惑地皱眉看着那些光点,待看清楚后,他吃惊地深吸一口气。那不是萤火虫,而是窗户,是沿着山坡一直修建到山顶的许多房屋的窗户这里是守望山!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竟然已经跑了这么远,这可说是有史以来最快的一趟旅程了。兰恩翻身下马,岚和索姆墨立林也跟着照做。云低着头直喘粗气,脖子和胸部渗着汗沫,身上虽然长着烟雾般的斑纹看不清,但也已经被汗湿透。看他的样子,今天晚上大概再也没法跑了。
咱们已经越过了许多村庄,比我预期的要快多了,索姆宣布道,我想我们已经跟它们拉开足够远的距离,所以休息个把小时应该不会有问题吧?岚舒展着四肢,又以手握拳敲着酸麻的背部:如果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不如到守望山上去吧?夜风送来村里的乐声和食物的香味,令人垂涎。守望山没有受到半兽人的打扰,人们还在庆祝春诞。他看了看伊文娜,她靠着贝拉,显得很疲劳。其他人也下了马,连声呻吟着舒展酸痛的肌肉。只有守护者和艾塞达依连一丁点疲乏的迹象都没有。
我想唱唱歌,马特疲倦地建议道,或者在白猪酒馆那里吃个热腾腾的羊肉派。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所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守望山了,白猪酒馆可比不上咱们的酒泉旅店。白猪酒馆也还不错啦,珀林说道,我也想吃个羊肉派,还要喝很多很多热茶来驱寒。渡过暗礁渡口之前我们都不能停留,兰恩严厉地说,几分钟都不行。但是这些马,岚争辩道,如果照刚才那样继续骑下去,它们会死的。茉莱娜塞达依,您肯定从刚才他就模糊地注意到茉莱娜在马儿之间走来走去,却一直没留意她在做什么。这时她径直走到云的身边,伸手放在他脖子上。岚愣住了,因为他看到云忽然打了个激灵,狠狠甩了甩脑袋,差点把他手里地缰绳甩脱。然后,这匹灰马又开始踏着小步,轻松得像是已经在马棚里休息了一个星期。茉莱娜一言不发,又向贝拉走去。
我不知道她可以这样做。岚红着脸轻声对兰恩说。
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点,守护者答道,你亲眼看着她治好你父亲。她可以驱除疲劳,先为马儿做,然后给你们做。我们?你不用吗?不用,我现在还用不着,她也不能对自己施展,所以她是我们之中唯一会累的人。你最好祈祷她在到达塔瓦隆之前不会太累。太累?您是指对什么事而言?岚问道。
你对贝拉的评语没有错,岚,茉莱娜站在贝拉旁边插口道,她拥有一颗善良的心,以及跟你们双河人一样的顽强意志。真令人吃惊啊,她是所有马匹中疲劳度最小的!忽然,一声尖叫划破黑夜,凄厉得如同男人死于尖刀之下时发出的惨叫,伴随着翅膀扑击的声音,漆黑的巨大阴影在他们的头上掠过,马匹惊得嘶声乱叫。
吸魂扎卡的翅膀卷起一阵狂风刮在岚身上,感觉粘稠湿滑,像落入恶梦里冰冷的迷雾中。他还没来得及体会其中的恐惧,云就爆发了,他一个腾跃弹到空中。伴随着岚的惊呼,他疯狂扭动着身体像是要甩掉身上的什么东西。岚冷不防被手里的缰绳拖倒在地。云尖声惨叫着像有恶狼正在撕咬他的血肉。
岚一手牢牢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勉强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跟着云走,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站立不被再次拖倒。他大口喘着粗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就这样把他放走。他不顾一切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笼头,云人立起来,把他带到空中。岚被吊在半空,无助地祈祷着这匹灰马快点冷静下来。
突然云向后翻倒在地,把岚重重甩在地上,差点把他的牙齿都震碎了。云的鼻翼一扇一扇,眼珠转着,四肢僵硬,瘫在地上颤抖。岚也在颤抖,一只手仍抓在马笼头上。刚才那一下肯定把这笨马摔得够呛,他一边想,一边做深呼吸,连做了三四下才略微镇定下来,扭头看看他的同伴们怎么样了。
眼前一片混乱,那几匹马全都受了惊,疯狂地摇着头,不时人立起来,只想逃走。他的伙伴们一个个紧攫着缰绳,想方设法安抚自己的马匹,可惜根本没什么效果,只是被拖得团团转。只有两匹马镇定如常:茉莱娜笔直地坐在马鞍上,座下白马优雅地踱到一边避开这团混乱,好像这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兰恩站在地上,抬头扫视天空,一手握着剑,一手抓着缰绳,他的健壮黑马平静的站在他身边。
守望山上的欢快乐声已经停了,他们明显也听到了那声可怖的尖叫。岚预料他们会静静地听一会儿,也许会查看一下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这样的怪叫,然后就会继续狂欢。这个小意外很快就会被歌声、舞蹈、美食和欢乐淹没。也许当他们听说了艾蒙村的事件后,有人会想起这件事来,稍微疑惑一下。果然,有人开始拉小提琴,过一会儿一只笛子也加入了,他们已经恢复了庆祝活动。
上马!兰恩简单地命令道,还剑入鞘,跃上马背,那只吸魂扎卡肯定已经把我们的行踪报告给了迷惧灵,不然它不会这样现身的。从更高的空中又传来一声刺耳尖叫,虽然离得远,但一样惨厉。守望山上的音乐再次嘎然而止。它现在在追踪我们了,并且在把我们的位置报告给类人,那家伙肯定离我们不远。其他受惊的马虽然已经不再疲劳,但是还没镇定下来,跳着脚不肯让人上马。索姆墨立林咒骂着,第一个爬上马背,其他人也很快跟上,只剩下岚。
快啊,岚!伊文娜喊道。吸魂扎卡又发出了一声尖叫,贝拉应声冲出了好几步才被缰绳勒住。快点!岚打了个激灵,才醒悟到自己站在地上呆瞪着天空,徒然的想找出那可憎怪叫的来源。更有甚之,他在完全不自觉之中已经把塔的剑抽出来握在手里,一副想跟那只怪物战斗的样子。
他的脸唰地红了,庆幸有夜色掩盖自己的尴尬。他一手抓着缰绳,另一手笨拙地把剑弄回鞘内,匆忙地瞥了一下其他人。茉莱娜、兰恩和伊文娜都在看他,不过在昏暗的月色里他不确定他们能看得多清楚。其余几人则忙着控制自己的马,没空理他。他一手扶着前鞍,一跃就跨上了马背,这次这个动作倒是很敏捷。如果他的伙伴们看到他刚才拿着剑的样子,待会儿肯定要笑他,但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他一上马,飞奔就再次开始。他们沿着上山的路跑上这座圆屋顶似的山丘,村里的狗不停地朝他们吠叫,大概也有村民看见他们跑过。岚想,这些狗会不会其实是因为闻到了半兽人的气味才叫的?猜想中,狗吠声和村子的灯光很快就消失在他们身后。
这一次他们跑在了一起,挤成一堆,马匹之间不时发生推撞。兰恩命令他们分开跑,但谁也不愿意听他的,只想紧紧凑在一起。头上的高空中又传来一声尖叫。守护者没办法,只好任由他们。
岚跟在茉莱娜和兰恩后面,云总是想把自己挤到守护者的黑马和艾塞达依的白马之间,他经受吸魂扎卡怪叫的刺激之后,已经完全脱离岚的控制。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法超过他的两个对手。伊文娜和吟游诗人跑在岚的两侧,马特和珀林挤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