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四可能出事了。
这个念头在郭知宜脑海中出现的一刹那,另一个念头立即紧跟其后,清晰无比地传到了郭知宜的意识里——不,不是可能,是一定。
虽然时机不宜,但管不了这么多了,郭知宜当机立断,带上所有亲卫直奔京兆府,却得知白延钊眼下正在城外。
郭知宜心中急躁不安,神情不自觉地便冷了下来,眉眼含煞地命人捉了两个衙役带路,其他一院子的衙役愣是没一个敢站出来吭声的。
“回、回郡君,到了。”衙役战栗道。
不用他说,郭知宜也知道到了。
她看见白延钊了。
暮色四合,倦鸟归巢,天色呈现出深沉的墨蓝。
肃廖的原野犹如一张暗黄的画布,被打翻的墨汁渲染出一幅巨大而奇诡的图案,宛若野火燎原,扼杀了一切生机。
而白延钊仿佛是这副辽阔画卷上唯一的活物。
高洁又生动,优雅又神秘,仿佛……一抬手便能在苍凉天地间画出这等惊世之景。
郭知宜眨了眨眼睛,刚才的恍惚瞬息之间消失殆尽。
因为白延钊已经到了她眼前。
郭知宜木着脸看了一眼白延钊,心道,她收回高洁和优雅之类的形容词。
白延钊此时的形容相当狼狈,不但发丝凌乱,而且眼角下那抹想忽视都忽视不掉的鸦青,立刻便让人想起了通宵打游戏的小青年。
郭知宜没忍住问了一句:“白公子这是……”
白延钊疲惫一笑:“在下心中愧疚不安,难以安枕,让郡君见笑了。”
郭知宜视线一转,落在白延钊眼底的鸦青:“不知是何事,能让白公子寤寐难安呢?”
白延钊长揖道:“说来惭愧,正是方将军和青邱姑娘的事。”
“他们怎么了?这地上的焦痕又是哪里来的?”
白延钊:“方将军和青邱……本是同六名衙役进入销魂窟里打探消息,却不料,销魂窟里忽然失火,不少坑洞塌陷了。”
郭知宜心中揪起:“那他们人呢?”
白延钊目露哀色,“无一人逃出来。”
郭知宜如遭重击:“什么?”
郭知宜恍惚了一下,心中泛起难言的悲恸和愤怒,说话也没了顾忌,“恕我直言,只派了八人便敢进到销魂窟这么危险的地方打探消息,白大人未免太自负了吧?失火?平白无故地怎么可能失火?”
跟在白延钊身侧的侍卫神情郁愤,忍不住想要辩解两句,被白延钊拦下了,白延钊脸上不见恼意,反而是一派惭愧之色,“郡君教训的是。”
郭知宜捏着眉心叹了口气,“算了,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坑洞中什么时候起火的?”
白延钊:“据下面的人回禀,他们是两日前的未时左右进去的,进去两个时辰之后看到黑烟从洞口冒了出来。”
郭知宜眼皮狠狠一跳,地震的黄金救援时间也不过是72小时,方四和青邱已经失踪了快50个小时了,而且这还不是地震,是火灾还有塌陷……
郭知宜拱手行了一礼,“劳白大人费心了,方四和青邱均于长安有恩,长安实在不忍他二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命丧黄泉。”
白延钊立刻道:“郡君言重了,此事本就是在下之过,在下必然会在这里亲自守着。活,见人;死,死,见尸。”
郭知宜道了句谢,站在一旁看着数百名衙役聚在黑色旷野上,真·掘地三尺,挖出来一具又一具形形色色的尸体。
……虽然有些不敬,但不得不说有的尸体真的很辣眼睛。
销魂窟是处近乎密闭的寻欢作乐之所,往坑洞里一钻,谁也找不着,这种地方最容易释放人最真实的本性――无所顾忌和为所欲为之下,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丑恶和卑劣。
毕竟,老实讲,谁的心里没有藏着一个野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