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爬了起来,身处在是不知哪个年代建成的公寓楼中的出租屋中,手支撑着身体,坐起来。而那只手,却又压到了旁边的一个泡面桶上。
纸壳做成的空泡面桶,仅仅是发出一阵悲鸣之后,就被压扁了。而他,则环视着自己的房间,那一如既往的混乱的房间。
夕阳从窗外洒进来,像是朝着整间屋子泼了一桶橙色的油漆,屋中是一如既往的混乱。立着或是躺倒的劣质白酒瓶子,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空泡面桶,没来得及收拾,被团成一团的塑料袋。整个房间,唯一干净的,是那个角落。
那个有一张书桌,旁边堆满了复习材料的角落。
他看到那张书桌,眼泪就那样简单地流了下来,仿佛是怀念着哪位故人一般,又像是回忆着自己的学生时代。他坐在那里,看着那张书桌,眼中只有无穷的悲戚和决绝。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他拿过在旁边充电的,不知用了几年的破高仿机,是银行发来的信息,自己的工资到账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现在既不是月中,也不是月初月末,为什么突然给他发工资了?
此时,才算想起。
他被炒了,似乎是昨天,亦或是前天发生的事情。
他,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上班族。
父亲自杀,母亲出走,他的家庭在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支离破碎。原因并不复杂,无非是因为父亲在某个地下赌场被人算计,败光了本就不多的钱财,又背上了巨额外债。俗话说父债子偿,他自然就背上了这名为还债的巨大枷锁,同时,还要养自己那个上初中的妹妹。
时过境迁,距离家庭破碎的那一年,已经过去了五年了。他早就已经毕业,成为了一个城市白领,和妹妹一起蜗居在父亲某个拆迁户朋友的其中一套房子中,妹妹成绩还算不错,据说已经拿了某知名大学的录取信,未来虽说不算一片光明,但是至少,燃起了星火。他做哥哥的,也为这个妹妹而骄傲。
但是半个月前,他的妹妹失踪了。
不同于他所知道的任何失踪案件,他妹妹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没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信息,是学校摄像头拍到的,前往学校某间空教室的身影。据她朋友说,她经常在那里自习。
没有任何线索,就连警察,也都束手无策,因为女孩仿佛就是简单地蒸发了,在那间教室了,蒸发了,她进去之之前和之后没有任何人进入那间教室,而进入教室搜查的警察,也只发现了学习资料,和一具多少有些令人不安的麻雀尸体。
没有任何线索。
他,也同样寻找着自己的妹妹。
但是连警察都一无所获,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一如既往地打开了手机,连上了隔壁邻居家的,在某个超自然社区搜索着。他从未相信过这些,但是此刻,他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的妹妹似乎是经由某些超自然仪式的作用,消失了。可能她现在,正蜷缩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等待着一个熟悉的面庞,去接她,去像每天放学之后那样,带着她在路上买点便宜的小零食,然后一起回家。
以各种方式寻找了自己妹妹数日的他,终于因为旷工,而被辞退了。
家里还有不少泡面,水费电费因为有父亲朋友的帮忙不用担心,唯一的问题就是,月初债主上门的时候怎么办。
他逛着超自然社区,天渐渐地黑了,他也不打开灯,只是继续用手指,滑动着手机不断卡顿的屏幕。终于,终于,他看到了一个似乎有些熟悉,又有些令人不安的,半个月前发出的帖子。
“我的同学实验新神德拉克尔空间里记载的传送咒术,结果真的消失了!”
他点开那个帖子,字里行间仿佛描述的,都是他那个人间蒸发的妹妹,就连学校都是同一所。虽然她艾特的人并没有回复,但是许多人都在对这件事表示质疑,而其中一个回复到“回去试试”。
他的好奇心驱使着他点开了那个人的主页,这个几乎每天都要发点什么的,看上去有些神神叨叨的女白领,已经接近半个月没有任何动态了。
他感觉有些不对,返回,又点开了新神德拉克尔的主页。
只有一条动态。
“如果你厌倦了这个世界,想去一个崭新的时代大显身手的话,就这样做吧”。
他划开了自己的手指,用泡面的塑料叉子蘸着自己的血,在桌面上精细地画着,而旁边的手机上,则是一张图片,一张看上去像是什么法阵的图片。旁边的配文说明说道,尽可能相似,并在法阵正中央供上刚刚死去的生灵。
画,并不难,即使是脑壳中的剧痛,也没有影响他右手的泡面叉子蘸着左手指上的血在桌面上画画,但是刚刚死去的生灵怎么办?难道自己还能出去抓只鸟不成?谁家猫猫狗狗自己更是抓不住了,而且就算抓住了,自己能杀得了么?
他一边思索,一边画着那个法阵,在几近画好的时候,一个黑影,出现在他面前,落在了法阵上。
一只半个手掌大小的蟑螂。
他被吓了一跳,但是却不能做些什么,如果自己一掌拍死它或是任由它在桌子上爬来爬去,那自己画了这么长时间的法阵也就白画了。
想到这,他不知哪来的巨力,挥起塑料叉子,向下狠狠一刺,愣是把那蟑螂钉在了桌板上。
整个法阵,在那一瞬亮了起来。
空气中,传来低沉的笑声,而墙壁上浮现了无数双各异的眼睛。它们盯着他,在墙上,移动着,从各种角度盯着他。
他并不敢说出半句话,这种超自然的现象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无非两种情况,要么自己此刻正在做梦,要么自己过去的二十多年人生,都在做梦。
没等他说出哪怕半个词句,自己就被一双巨手从背后夹起来,拖进了虚空中。
坠落,坠落。
他不断地坠落着,仿佛被谁踢下了悬崖一般,向着更深处坠落。失重感让他仿佛要把所有吃过的东西呕吐出来一般,他的确这样做了,自己的呕吐物从嘴中喷出,随后也伴在他身边,在虚空中坠落着。
终于,在某个时间点,他有了一丝感觉,一丝除了失重的坠落感以外的感觉。
他仿佛在燃烧。
皮肤、肌肉、神经,仿佛都在慢慢地被从他的身体上被剥离下来,在虚空中变成了粉末,而他则保有着意识和骨骼,继续下落。
最后,他的骨头,也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