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7年,铂勒斯。
弗伦索西亚的冬季,干燥而寒冷,虽然有几个阴冷的日子,但是多数时候,太阳都仍闪耀在天空之中。
天气不算冷,零上五六度的样子,维兰斯德站在队列中,身穿宝蓝色的双排扣军官外套,寒意已经开始慢慢渗入他的衣服,让他时不时地打一个冷战。
他们站在佩兰军事学院的广场上,二七届的毕业生,比往届多得多。原因毫无疑问是因为伊斯卡尼亚大肃反,这次肃反,让所有伊斯卡尼亚人看到了机会。穷人选择参加伊斯卡尼亚开拓,去帝国银行贷上无息贷款,租了地、挽马和种子,开始崭新的生活。小市民选择让自己的孩子进入行政学院学习文化课,毕业后进入伊斯卡尼亚做奇缺无比的行政人才。而一部分家底实厚的人,则干脆让自己家的孩子进入军校,毕业后直接进入伊斯卡尼亚的临时军政府,等到等到转业的时候,他们既有顶尖的人脉圈子,又有极为丰富的行政经验。
维兰斯德就站在这些来自各个大家族的年轻军官之中,他们坚信自己的未来一片坦途,实际上,也的确是一片坦途。
而维兰斯德在半个月前,却得知了一件事情,他的未来,不是一片坦途。
隐修会的出身,虽然给他带来了不少同为日轮遗族的朋友,但是也同样让他无缘毕业之后的工作分配。大肃反趋近尾声,伊斯卡尼亚的军事肃反已经渐渐开始转向对行政人员的调查,对于这些背景很不可信的隐修会出身人士,帝国不可能让他们成为伊斯卡尼亚临时军政府的骨干。
维兰斯德此刻心情很复杂,他进入军事学院的目的,本来是为自己搏一个未来,但是现在,毕业之后除了去战史局做文职工作以外,就再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他看着台上正在发言的优秀毕业生代表,他是南境帝国最为显赫的将军,安东的次子。他拥有全校最高的文化课平均分,在演习中多次作出关键性决断,毕业论文也是毫无疑问的高分。
那,才是天之骄子。他或许会成为皇帝的御前武官?也有可能马上就成为一个师的参谋?这都是未知数。相比这位,年级第五的维兰斯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一步登天,和原地踏步的区别。
他看着那个年轻男人慷慨激昂的发表着他极具煽动性的演讲,毫无疑问,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一定已经背熟了图书馆里那本溜须拍马的大帝的演讲艺术。那本书他也曾经翻过,南境帝国的皇帝,伦培尔的确是一位煽动能力极强的统治者,对于平民来说,他所说的话语中的逻辑几乎犹如太阳悬在天上一般的铁律,没人能指出其中的漏洞,当然,也没人敢就是了。
那个年轻人很快就讲完了他的所有内容,而后,就是皇帝和安东元帅两人为这些新的毕业生中的翘楚,前二十名颁发荣誉奖章。
说来也是讽刺,他作为平均分第五,论文也属于高分中的中流。这样的他,和几个同样分数优秀的遗族,因为出身原因而没能进入帝国的军队,实在是心有不甘,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如果不做文职人员,就只能吃救济过活,到那时候,自己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社会垃圾。
想着这些,他心中五味杂陈地走上了领奖台。
为他们颁奖的两人,体型适中的皇帝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身着宝蓝色军礼服,下身是白色马裤和黑色皮靴。这个男人脸上,满面的疲惫,似乎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样。
他胸前不像他身边的胖子那样满是勋章,他的军礼服上只保留着几个极有必要的勋章,比如那个设计华丽,不是很大的皇冠型勋章是佩兰王朝家族章,证明他是一名佩兰王朝的皇室成员,蓝色宝石上镶金鸢尾花的勋章象征着他是皇帝亲兵奥临恩师的指挥官。
而旁边的那个胖子,则是威名远扬的第一位帝国元帅,安东。炮兵上尉出身的他,在肃清共和叛乱的时候变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而后极力拥护伦培尔,也就是皇帝本人称帝。最终一举变成帝方的二把手,第一个获得帝国元帅节杖。
他胸前挂着接近二十个大小各异的勋章,维兰斯德虽然一眼看不出各个勋章的区别,但是还是能从这些勋章中看出这男人的战功。
皇帝一个个地给这些同届中的翘楚颁发奖章,不同于他所看过以往的毕业典礼的皇帝,这次的皇帝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拍了拍毕业生的肩,然后就离开了。那个唠唠叨叨的人,换成了安东。
当皇帝给他别上勋章的时候,他仔细地打量起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的脸。他很憔悴,就像是几天几夜废寝忘食解决着些什么事情的样子。而安东的表情则轻松得多,皇帝别好了勋章,拍了拍他的肩,而安东站在他面前。
“小伙子,我刚刚看了你的分配,你是安排在战史局是吧,”安东捏了捏他有些许胡茬的双下巴“别觉得委屈,伊斯卡尼亚那边战争结束之后,战史局很需要战史方面的人才去整理文件,撰写战史,未来,在参谋那个方向,也是大有作为的,别灰心啊。”
这样一番话说完,维兰斯德虽然心里多少舒服了些,但是到底还是觉得安东说的这些是安慰自己的漂亮话,真的做参谋?恐怕不太现实。
很快,颁奖就结束了,几个重要的人物发表了讲话之后,典礼也进入了尾声。结束之后,虽然许多毕业生都兴高采烈地等着分配岗位,可是他,维兰斯德,却和几个同为遗族的毕业生一起坐在酒馆里喝着闷酒。
“哎,北方佬,你那边怎么分配的?”
“我?战史局,还能去哪?”眼神阴仄的年轻男人叹了口气“你呢,厄什雷恩。”
“一样,战史局,这种事都没有例外,我问过了其他几个修会的朋友,都是战史局,”那个精壮的男人摇摇头“维兰斯德,你也是战史局吧?”
维兰斯德喝了口啤酒“是呗,还能去哪?”他苦笑着“读这个都是为了入伍的,哪有人想要去整理文件。”
“是的呀,妈的本来老子以为做了抵抗砂人时的火n对近战部队的应对的论文,想着毕业能直接去伊斯卡尼亚能镇压叛军呢?结果呢?”那被称作厄什雷恩的精壮男人摊手“送到战史局整理镇压叛军的记录?说实话,皇帝这么对遗族,很让人寒心。”
“我在想,如果我们不去战史局,做点别的,会不会有更好的前途?”维兰斯德突然想到了些许犹如神明低语般的想法“我们有力量对不对,北方佬你基本上极限射距内看到就能打中对吧,厄什雷恩,你每天有一个小时的体能极限强化是吧,这样的遗族,在每个隐修会里有小几千人,如果真的我们将这样的人聚集在一起,那我们是最强大的军队。”
厄什雷恩微微眯起眼来“想法不错,这的确是,但是你聚集起这些人想干什么?推翻皇帝么?你应该明白帝有多强。”
“不,我们当然不能以南境为目标,”维兰斯德压低了声音“佣兵,或者,你们要是更有想法的话,就去邦联攻城略地。”
“太冒险了吧,这可不是几百年前,”那个被称为北方佬的男人摇摇头“你想用遗族的力量挑战大规模的正规军?”
就在这时,一个他们根本想不到的声音,传来了。
“众位,为什么不选择,那木妥呢?”
维兰斯德浑身一个激灵,回头,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缪兰托平。
“缪兰托平阁下?您怎么在这?”
“我刚刚坐商队的船去那木妥看了一圈,大概对那里,有些概念,”缪兰托平坐了下来“给我介绍下您的朋友?”
“都是我同学,厄什雷恩,弗伦索西亚的本地遗族,还有海昆达姆,他和她妹妹是北方来的,爹妈死了之后被收进隐修会。”维兰斯德介绍到“这位是缪兰托平,高位遗族学者。”
“您刚刚说的那木妥,是什么意思?”厄什雷恩并没有想太多,直接问了出来“那木妥隐藏在无边的沙漠后边,我们单是过去就会损失惨重吧。。。”
缪兰托平笑着摇摇头“阁下,我们对那木妥,也就是砂人了解太少了,我这次去看了一圈。那木妥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强。”
“哦?愿闻其详。”
“借一步说话,这里人多眼杂,”缪兰托平站起身,四处扫视了一圈“我在楼上有包间,到那里谈吧。”
四个人登上楼梯,走进了酒馆的小单间,里面还坐着一个戴着兜帽的年轻女人。
“这位是无面,遗族中的高贵者,你们不用太在意她,她只是跟着我而已,”缪兰托平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张大地图摊开来“那木妥人虽然在战史中很强,但是实际上,现在的那木妥人,就是个沙巨人。东部行省的巴沙德们几乎脱离了奎达的控制,那木妥大军在高岩陷入治安战的泥沼之中,他们的北方行省,因为和草原人的合约承平日久,已经日渐边缘化,如果你们真的想要找个地方开疆拓土,那木妥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