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想过转学来着。就是没这回事,就当我请你吃顿饭。你师娘现在可正在包饺子呢。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这下木沙更吃惊了。
有饺子吃。每每回校前,母亲总会给木沙做碗蛋炒饭。每每出门,一说起吃的,首选凉皮。但木沙最喜欢吃的还是饺子。
包饺子最好有肉,吃不起,至少父母不舍得买。韭菜鸡蛋也很美味。也有很多人家,比如木沙家邻居、文娟的奶奶,无论是白萝卜还是胡萝卜、白菜还是大葱,吃饺子对于她们来说,只要心里想着,盘子里就能端出来。
对于木沙家可就难了。备料麻烦,这个母亲做得很香,基本都是白菜、韭菜、大葱、鸡蛋、肉的混合。那香味,一边包一边流口水,忍不住了干脆直接舀一勺倒进嘴巴里。和面有辛父,费力气,但和得倒也紧实。最难的是擀面片,除了木叶,谁都不会一边转着一边擀。这木沙也擀过,和父母一样,往往擀得内薄外厚,一煮多烂,而且速度还极慢。所以吃顿饺子往往要折腾个大半天。
现在木叶嫁人了,来娘家时偶尔也会割块肉,凑在一起吃顿。平时,能担得起期待的就是过年了。
也许木沙围绕着饺子想了太多。也许,不自觉地咽口水出卖了自己,吃了一年多的包子夹饼,说不馋是骗人的。
总之,等她意识清醒过来,她已经坐在赵老师的自行车后座上了。
街道上昏昏暗暗,冷冷清清。冬夜寒冷的风似剃刀一样刮磨着人的意识。木沙这才觉出自己行为的危险和荒谬。
赵老师穿了黑色的棉服,上面吸附着点点灰尘。他半躬着身,一言不发地骑着自行车。团团白气飘过他的脸,出现在木沙的视野里。
无谓的紧张之后,木沙又觉得有些难为情。自己这么胖,老师蹬起车子一定很费劲儿吧。
为了压抑住内心的胡思乱想,打发这尴尬的行程。木沙开始回想眼前的赵老师。
外貌上,他最突出的特点是两道浓黑有型的眉毛和一嘴笑起来发光的白牙齿。
性格上嘛,木沙见识了他用板擦打杨雪的“残忍冷酷”。也见识了他骂人被同学当面顶撞后,一把将同学桌斗里的书扯落在地的暴跳如雷。更见识了一日大雪,刚说两句,他就罢课领着学生到操场打雪仗,跑跑跳跳、出打挨打,满身雪碎却一脸灿烂的孩童模样。
如此看来,真也不好评判这个老师。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倒不让人觉得讨厌。
车子在陌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拐进一条窄巷,钻进一扇洞开的大门里。
和木沙所见的一些郊区房子一样,赵老师家也是一溜三间大房。大房小院,院墙边也有一间小小的配房。
一个女人手端一箅包好的饺子正从配房里走出,看到木沙也不说话,只是甜甜地笑。
女人看来有三十来岁,圆脸大眼,身材虽不削瘦,却给人一种柔弱的感觉。她朝木沙点了点头,就去了另一个房间。
“这是我老婆,她人很好,你别拘束。”
赵老师又指了指房子:“这房子还是前几年花五万块钱买的,结婚后才简单地装修了一下。”
他把木沙领进屋,屋里基本没有什么陈设,地板也没装。赵老师在墙根顺手提了一个板凳,走进里屋,按亮电灯,从玻璃几上拿起遥控,打开电视。
他放下板凳,把摇控递给木沙:“要看什么自己调。我去帮你师娘下饺子。”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木沙局促地在板凳上坐下,她的眼前是一个比家里大得多的新彩电。然而房间逼仄,衬得这台电视有如庞然大物般让人感觉难受。
她把遥控放回几上,看着电视发呆,一切仿佛置身梦里,只偶尔传来赵老师的几句低语,让人尚能摸着一点现实的头绪。
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饺子就端上了桌。赵老师把她叫到外间,递给她满满一碗饺子,叫她趁热快吃。
他们似乎说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说。木沙只记得,师娘坐在矮凳上,只是安静地微笑。而自己半推半就间,吃了两满碗饺子,把一个习惯一天一块五的肚子吃得胀鼓鼓的,满足得难受。
吃完饺子,老师说天色已晚,就急着往回送木沙。老师说外面冷,就没让师娘出来。他们一路沉默着往回走,快到学校时,老师突然说:“转不转学都一样,无论到了哪里,都得认真念书才行。”
他的声音很低,夹着细细的气喘,又并以夜风,木沙没听真切,但她沉默着,什么也没问。赵老师也没再说什么,直把她送到宿舍门口,这才折过车向,朝着昏暗的夜路行去。
宿舍里已经熄了灯,黑暗中,亚宁悄声问她:“你去老师家干什么去了?”
“吃了一顿饱饱的饺子。”说完,木沙象征性地打了个饱嗝,摸回床铺,脱了鞋子,和衣躺下。也许吃得太撑,木沙过了很久才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