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到处都是竹林。
竹林风很冷也很清新,吹得直哆嗦,心却越来越暖。
竹叶沙沙响,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几处炊烟升起,很快就融进弥漫在竹林中的晨雾里,却有一股淡淡的烟熏味久久不散……
还是那久违了的,却又融进血脉里的气息。
田方却没有功夫感慨,他只想趁一大早没人,溜进家门。
却远远看到老爸田卫东和老妈胡淑芬,还有妹妹田圆,都在破旧的砖瓦房院子门口东张西望了。
“爸!妈!妹妹!”田方情不自禁就拖着破行李一脚高一脚低地跑过去。
“方儿!”“哥!”门口三个也跑来。
胡淑芬一把抱住田方,“儿呀,你可想死妈啦!”声音哽咽。
“妈,我也想你!”该死,眼睛老是进沙子。
“回来就好,”田卫东道,“先进屋吧。”
田圆抹了一把眼睛,便从田方手里拿过行李拖向家里。
一家子走进院子围着餐桌坐下,嘘寒问暖,却都没人问田方失恋和失业的事,显然是早就商量好不揭他的伤疤了。
田圆又很快就张罗好了早饭。
一家子围着院子里的餐桌吃着热腾腾的早饭,田方的心才踏实些,这才注意到,爸妈和妹妹都穿着崭新的衣服,十分喜庆的样子。
却又感觉有些刻意。
田方又注意到,爸妈的头发白了好多,感觉突然老了10岁。
更惊讶地发现,才二十出头的妹妹,居然也长出了白发。
田方一愣,又暗暗观察,发现爸妈和妹妹虽然因他回来而欢喜,却又有些强颜欢笑的感觉。
怎么回事?
田方边和爸妈、妹妹寒暄,边暗暗思量,又喝了一大口粥,才故作随意问道:“家里的草莓收成好吗?”
思来想去,家里最大的事情就是贷了三十多万种植十多亩大棚草莓了。
田卫东夫妇和田圆脸上的笑容登时就凝固了。
田方的心便咯噔了一下。
半晌,胡淑芬才道:“吃饭吃饭,天冷,饭菜很容易就凉啦。”
“妈!”田方盯着老妈。
胡淑芬一僵,又和老公交换了一下眼神,才道:“儿呀,你才刚进家门,都还没歇下来,问这么多干嘛呢?”
田方的心越发的不安了,恼怒道:“有事情都不肯跟我说,叫我回来干嘛呢?”
胡淑芬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道:“今年的草莓,怕是没有收成喽——”
“什么?!”田方大惊,“怎会这样?”
胡淑芬叹息道:“在挂果的关键时刻,来了一场霜冻,果子全长歪了,根本卖不起价钱,只能烂在棚里了。”
田方的心登时就揪了起来。
他很清楚,一辈子清贫守旧的爸妈,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冒险贷三十多万来种植草莓?如果真的颗粒无收,就真真要了一家子的命了。
半晌,胡淑芬才咬牙道:“实在不行,明年再贷些钱,等年底有了收成,一并还上。”
田卫东叹道:“说得轻巧,这三十万都还不上了,哪里还能贷得到钱啊?”
田圆的眼泪都出来了。
团聚的欢乐,瞬间被惨淡的愁云淹没。
许久,田方才道:“我去看看吧。”
“看什么看?”胡淑芬道,“你坐了一晚上的车,先好好睡个觉吧。”
“睡不着,还是先去看看吧。”
“睡不着也要睡呀。”胡淑芬道,“再说了,你又不能看出花来,去看又有什么用呢?”
“几十万都要打水漂了,我总要看一眼嘛!”田方放下筷子,对田圆道,“阿圆,你带我去看。”
田圆看向爸妈。
胡淑芬和田卫东无奈点头。
田圆便也放下筷子,拿一件旧棉大衣披上,便带田方出门。
走在田间,看着走在前面的妹妹那瘦得像干柴似的小身板,田方的心里堵得慌。
又放眼四望,到处都是大棚。
看样子,整个村都在搞大棚种植。
田圆带田方来到一片大棚田头,道:“哥,咱家的草莓大棚就是这片了。”
田方点了点头,便弯腰钻进大棚里。
长长的大棚里,草莓植株一垄一垄,直得就像标杆,拾掇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就连地上铺的塑料薄膜也拉得一点皱褶都没有。
显见伺候得是多么的用心。
然而,植株上的草莓却个个长得瘦小干瘪、颜色斑驳,还都歪瓜裂枣的,一看就没有食欲。
田圆跟着钻进来,看着一地歪瓜裂枣的草莓,怔了半晌,便蹲下来,顺着田垄小心翼翼地伺弄个别凌乱的果子。
就像在呵护自己的孩子。
田方感同身受。
妹妹伺候的哪里是什么草莓,分明是一家子一年的心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