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桥下有个摆摊算命的先生,姓李,大家都叫他李老头。其实李老头并不老,也就二三十岁的样子,只是李老头说话总是咬文嚼字、老气横秋的,背还有些驼。也不知道谁最先起的头叫他李老头,叫着叫着也就成了大家都喜欢的习惯。李老头开始还会争辩,只是日子一长,反而接受了这个称呼,蓄起了长须,染白了头发,平日里摆摊的时候都穿一身白色长袍,还买下了隔壁邻居家的大水牛,平日里摆摊就驾着它,拉个木板敲打成的四轮板车,把家伙事儿往里面一丢,晃晃悠悠地便上路了。李老头站在四轮牛车上,微风一吹,长须飘飘。确实是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主要是李老头模样还算俊俏,再仔细收拾几下,配上这身与时代不同流合污的仙气儿,委实吸引小姑娘的注意。平日里总有刚上初中、高中的怀春少女来算姻缘,各种秋波明里暗里地送,只是李老头一副仙风道骨的架势,只是寻常算卦,便是连手相都不带看的,惹得好些姑娘暗地里跺脚。
有着这么好的形象,再加上他能言善辩。虽然只是自学成才,只看了一遍《周易》《相书》便出来摆摊了,但是生意一直不错,早早地在村里便建了二层小楼。便是这楼也是古色古香,八根大木头柱子立着,砌墙盖顶的也是青砖黑瓦。只是里面的地用的水泥浇的。不大的小院子里五脏俱全,几块石头堆砌的假山,一个不大的水池,池子里养了两条鱼,一黑一白。有人问过是啥品种,李老头只是神秘地笑笑,只说是鲤鱼。
大厅前立着一面照壁,照壁上画的便是老子骑牛出关图。你还别说,上面的老子确实和李老头有几分相似,估计是特意让画家照着自己的样子仿的。
院子里一位老太太,大概七八十岁的样子,正给池子里的鱼丢鱼食,一头白发梳得整齐,脸上的褶子也比起一般老太太要少好多,据说是李老头的奶奶。
李老头有个怪习惯,每年的七月初七,他都会收拾东西,驾着自己的牛车出门。别人问他去哪,他也只是笑笑说家里闷得慌出去溜达溜达。只是一般这样的溜达都会至少维持两个月。有时候久的,要到年关底下才回来。倒是每次回来都会给周围的邻居捎上点礼物,算是答谢他们帮忙照应自己的奶奶。礼物也是千奇百怪,有的是海南的鱼干,有的是东北的人参,还有一次,居然是老毛子的威士忌。也不知道他跑到那些地方去干啥。倒是村里的小屁孩们没事就到李老头家里听他讲故事。大人们有的听了一嘴,讲的都是些童话故事,什么小金鱼找朋友、大海怪背石头,感觉没什么坏影响,也就随他去了。只是这两年网络发达了,那些小屁孩也长大了点,自己猫在家看电视、打游戏了,把李老头抛在了脑后。
今年的七月初七就是明天,邻居牛胖子蹲在二楼的卫生间窗户口抽烟,看李老头在阳台上拉他的二胡。问了一句:“李老头,今年去哪啊?”
李老头拉着牛胖子听不懂是哪的调子,反正不是农村办红白喜事时的那些,倒是听着有些味道,曲调时而辗转低沉、又时而激扬高亢,让人热血上头。李老头停下二胡,隐晦地示意了一下楼下大着肚子,正抬头看着牛胖子过瘾地吞云吐雾,一脸怒气的牛嫂。回道:“今年不出去了。”
牛胖子正在他的瘾头上闭目享受,哪里看见李老头的示意。听到这句话,睁开眼看了看对面又接着之前的调子继续拉二胡的白发长须,感觉有些奇怪。不过今年外面看新闻挺乱地,不去也不奇怪。他却没注意到李老头的头有些奇怪,一直往下歪,怀疑他是不是昨天落枕了。只听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牛胖子回过头,一只牛耳朵便被掐在了一只玉手上。接着便是训斥声和告饶声。李老头摇摇头,对着夕阳继续拉着二胡。
隔壁院子里,牛胖子跪在新买的搓衣板上,神情幽怨地看着闭目拉着二胡的李老头。李老头假装没看见,只是调子一变,二泉映月的熟悉曲调回荡,凄婉而哀伤,闻者肝肠断。
牛胖子膀大腰圆地跪在搓衣板上,高大的身子遮住了大半,只能看见搓衣板的两端,听着这个曲调,眼睛一红。怒道:“李老头你大爷!”
趴在院门外正偷看地小孩们,再也忍不住了,哄笑起来。牛胖子见还有小孩偷看自己笑话,高大的身子从搓衣板上起来,颤了颤,奔向不远的大门。见牛胖子生气了,小孩子们哄笑一声,各自逃散,边逃边唱道:“牛胖子,跪板子,听了曲儿哭鼻子!”相邻的几个大人笑骂一声,忍住笑意给寻出来的牛胖子赔不是。只是这时院里传来一声娇斥:“今儿个胆挺肥啊,敢偷懒了!”众人听闻这句,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跌在地,只有几个在角落抽烟的汉子看着牛胖子缩着脖子进了小院儿,同情地叹了口气。看来估计也是同病相怜之人。
院子里牛嫂正在牛胖子身上用着各种家法,牛胖子哀哀告饶着,只是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便知道是假的。牛嫂训斥一顿,发了一身汗,气儿也消得差不多了,看了可怜的牛胖子一眼,哼道:“起来吧,先把饭吃了,一会儿再说。”
转过头,李老头还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夕阳照在他身上,更是衬托地器宇不凡。牛嫂暗暗吞了口口水,喊道:“李老头,一起过来吃饭吧。今天做了顿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