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当时如何想的?”李陵看着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山东汉子,这种无惧生死,当面庭谏的铁骨儒生总是能得人尊重。
“我穿上了这身衣服,虽然位卑言轻,却也要对的起山东父老和关中郡国。我一人生死无足轻重,可若使国家向好,虽百死又何妨呢?”
诸葛朔整理了一下身上齐整的侍中服饰,李陵在他讲话的时候仔细观察着他。
诸葛朔提及规整国家时的郑重与自身生死时淡然的表情让李陵明白书生意气轻生死,真的向来不是一句空话。
“先生,请收下此物,我生平最佩服的就是先生这样轻生报国的仁人志士,如果某一天,先生需要我相救,拿着它来找我,我定然全力以赴。”
李陵从腰间摘下了一块佩戴十多年的玉佩,双手交给了诸葛朔,国是唯艰,天子独断,像是诸葛朔这样不惧生死,直言范谏的贤臣必然还会与皇帝发生很多冲突,
李陵希望他可以活的长一点,毕竟这个国家需要这样的贤臣。
“卑职谢过殿下,到时还请救臣一命。”诸葛朔收起脸上的表情,隆重的对李陵行了一礼。
……
诸葛朔和李陵一路来到了皇帝生活的的清平殿,一路走来,未央宫庞大的宫殿群,
大部分已经被闲置了,皇帝统治的帝国越来越大,可是他身边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清平殿是未央宫的三大主殿之一,始建于前朝武帝的晚年,秦皇汉武在完成征服寰宇的目标之后,
却不约而同的放弃了自己数十年称孤道寡的生活,毕竟无论何等英明神武的皇帝,面对岁月对自己的征服也是无能为力的。
当两位六合为家的皇帝在晚年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家时,却只营造一个四下无人的清平殿(阁)。
无论是何人,六合为家的宏伟功业都是需要付出相等代价的。
……
清平殿上,皇帝垂坐在宽大黄金椅上,椅子镶满了宝石、象牙、白玉,两条飘然欲去的金龙支撑着皇帝的身子。
李陵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陌生的叔叔,心中感慨万千。皇帝的白发盖住了他的脸,距离上次在云府的相见不过数日,皇帝却更显苍老了。
“陛下……”李陵穿着自己的王袍跪下来给皇帝行了全套大礼,皇帝是叔叔,归根到底却还是皇帝。
“陵儿啊,你来了啊……”皇帝很久也没应声,脑袋一点一点的睡着了,过了很久很久,皇帝才抬起头,把自己的白发尽皆拨到脑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跪在楠木台阶下齐王李陵。
“你们下去吧……”
皇帝一挥手,寂静无人的四周却突然站出来了十多人,整齐划一地对皇帝和李陵行礼后退出了大殿。
皇帝看着李陵沉默了很久,李陵也跪在台阶下一言不发,死一样的寂静如同潮水一样席卷了大殿。
“朕……欠你的很多……”皇帝用一种疲惫却平静的声音开了口。
“当年先帝去时,你才十岁,朕受命于先帝,要如周公般辅佐你,可朕没有听先帝的。朕鼓动那些禁军拥立朕,然后朕成为了天子。”
皇帝讲的很慢,却没有显露出一丝情绪,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讲着一件不值得铭记的小事一样,仿佛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的故事一般。
“哥哥去后十五年来,我没有为他去扫过墓,也没有给他烧过纸钱。不过幸好,
你去了,不然哥哥一世英雄,死后却连纸钱都没人给他烧了。我为了皇帝的位子,放弃了很多……”
皇帝眯着眼睛,皇冠上的珠玉挡住了他的表情。
“可我并不后悔,因为我想要完成四海为郡县的目标,让天底下每一个都臣服于帝国旗冕之下,这是唯一的办法。”
皇帝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眼睛,李陵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如果给我第二次机会,我也还是会这么做的,因为你我都知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皇帝最后挥了挥手
“朕累了,陵儿,你先回去吧。”
……
初平五年,上好于戏犬,而宦官张让等曲意迎逢,献长安戏犬者于未央之宫,
上戏之数月,宦官日骄,乃日,驰于御道,关东义士诸葛朔,持戟止之,上曰“可纵。”
诸葛朔对曰:“如此可纵,则关东离心。”上沉之良久,乃易服改容,赐刀于诸葛朔曰“请君斩之……”
《旧赵书.诸葛朔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