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握了双手一下,看着三丈外持枪而立的身影,沉默不语。
然后,他俯身,将已经断了气的先锋大将的双目合上。
“真是好胆色!”燕康看了眼对方身后依旧闭合的城门,和高高的城墙,凝声道:“便是当年汝父苏恪先,都不敢孤身入本将军阵中。”
苏定远将枪头上沾染的血肉抖掉,慢条斯理道:“江湖上一代新人换旧人,疆场之上,何尝不是如此。”
“燕某虽老,可依旧陈兵你梁都门前,行灭国之举。”燕康道:“而燕某之子,白衣渡江,更青出于蓝,便是今次燕某战死沙场,你梁国覆灭也必不可免!”
苏定远看了眼前方虎视眈眈的众人,其中,该是没有燕康之子。
燕康朗声一笑,抬枪一指,道:“普天之下,能入燕某身前一丈者不过一掌之数,你今日,莫非是欲效仿那周姓游侠?”
“你还记得他。”苏定远淡淡道。
“不过初入三境,也敢来刺杀燕某,如此无知无畏之人,燕某自是有些印象。更别说,他还是你苏定远的结拜兄弟。”燕康嘲讽道:“今日,你堂堂梁**魂,竟会行刺客死士之举,传出去,天下人该如何耻笑于你?”
“这又何妨?”苏定远冷声道:“你与我废话甚多,翻涌气血可曾压制了?”
燕康一怔,自己一直在悄然压制,对方竟早就知道?
苏定远冷笑,周身已有昏黄真炁涌动,气机翻涌而狂暴,犹如将起沙尘。
燕康眼神一沉,道:“燕某敬你苏家父子英雄,可梁国将亡,你何必还在这条沉舟之上?”
苏定远看着眼前之人,道:“汝等好意,苏某心领了,可只因生于朝廷,纵然徒劳无功,吾辈也要付全力去扛。”
与此同时,那一直关闭的梁都城门竟传来声响,吊桥正在缓缓放下。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在燕康心有可惜犹疑,且就要回阵之时,眼前那人却沉喝一声,挺枪而来。
燕康心中暗骂,他毫不怀疑,此时能正面挡下此人的,便只有自己。
虽说孤身之力无法改变战场,却也有猛将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之说,那不是改变了战局,而是改变了战机。
现在,燕康明白,自己轻马出阵,便是对方一直以来所等待的机会。
谁能想到,梁国龟缩数日,等的便是自己到来?
谁能想到,依苏定远如此身份,又被禁京城几十年,竟还有如此胆略,如此武功?
谁能想到,他竟会来当这冲阵的先锋?
这不是身先士卒,而是有死无生。
自己还是大意了,燕康心中暗恨,不管对方愚忠与否,他都应该对苏定远更多些警惕的,毕竟,对方曾经可是从自己手中夺下了玉龙关。
但现在,再无多虑之机。
两杆大枪撞在一处,两人四目相视,一个双眼沉寂如渊,却如随时可爆发的火山另一个怒火深藏,杀机毕露。
中军之中,燕长安放下千里眼,连忙道:“传令,立即攻城!”
“可燕帅他…”身旁人神情同样急切,一军统帅此时竟在阵前拼将?现在若是攻城,军中将士必有掣肘,而燕康安危也极难照应。
可不等他说完,身边那人狰狞回头,喝道:“速令!”
这偏将再不敢问,急忙挥动中军令旗。
“先登梁都城墙者,升三级,夺城门或取苏定远首级者,封万户侯!”
燕**卒无不激奋,鼓声如雷,大军已然发起冲锋。
燕长安的脸色却阴沉,他看清了那放下来的吊桥,以及那吊桥之后黑压压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