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的人高挑瘦削,穿着身呆板的黑衣,冰雕似的冷脸正面无表情得盯着我——不是二师兄又是谁!
“你!”我一指他,叫道,“你在六师兄的房间里干什么!他人在哪儿?”
他却并没急着回我的话。一双深沉的黑眼睛不动声色得将我打量了一遍,才缓缓道:“酒都喝了,还不安生在房里呆着,跑来这干什么。”
提起酒,我顿时又想起他那一巴掌,当下恨得牙根儿痒痒,怒道:“用不着你管!六师兄人呢,他不应该是在这好好养伤么。”
他嗤笑一声,“本该是如此。”
我被他似是而非的话搞得一愣,再一看他那六亲不认的漠然表情,顿时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天灵盖,跳起来指着他怪叫道:“你你你你——是你!你这个虚伪、奸诈、恶心、臭——”词穷了,于骂人上我一向不精通。
他不可置否,冷道:“他干出这等下作事,按我的意思就该打断腿赶出长门,但师父仁慈饶了他这一回。但他若还想晚上好好得睡在被褥软榻上,那真是太便宜他了。”
我捏紧了拳头,狠狠得瞪着他,全身几乎要冒出火来。我几乎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恨他那冷漠的腔调,恨他的霸道,还有他的不近人情!要是没有他——没有他——
似看我的表情太过可怖,他轻叹了口气,走过来抬手想要摸我的头发,“孝娴,我——”
我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他,他措不及防,身子狠狠撞在身后的桌角上,脸色顿时变了。我扭头一脚踹开窗户,纵身一跃——我再也不想看到他那张自以为是的臭脸!
这一跳刚好跳到了外面的溪水里,落地时还被水底的石头崴了一下脚,但我完全没感到痛,只是用尽全力扑腾着往对岸半游半走着冲去。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离开这!
身后似有落水声,还有叫我名字的声音,但我不去听,只是踉跄在水里挣扎。半夜的溪水涨了不少,竟十分湍急,还带着山泉特有的刺骨。我勉强行至河中,水便涨到了胸口,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在水内。
一个钳子般的手一把将我拉住。我仓皇回头,月色下二师兄浑身满脸都是水,惨白着脸冲我大吼:“你疯了!”
我也浑身是水,冲他回吼:“我恨你!你给我滚开!”
他脸色顿时更青白了,抖着嘴唇,竟说不出话来。
能让他闭嘴我顿觉快意,继续顶着汹涌的水声冲他大吼:“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自己真是我哥么!你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凭什么管我!我恨不得你消失了才好!”
他怔怔看着我,一身一头的水顺着面颊往下流,从眼角滚至下巴。他从未有过如此痛苦惶然的样子,我看着他的表情,虽觉痛快,但竟又十分害怕,浑身经不住得颤抖起来。
我二人在溪水中对望着。半晌,他轻轻吸了口气,低声道:“闹够了么,闹够了跟我回去。”
他顷刻间又带上了那坚硬的面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我心中无名一松,脚下一软,顿觉一股疲惫涌上心头。心弦这么一断,泪腺便不受自己管控了,立刻两行眼泪刷刷流下。
他看着我,无奈起来,“吼了半天,你倒哭起来了。”
我狼狈地擦着脸,也觉得十分丢人,“要你管!”
最后还是二师兄将我从水中间拉到了岸上。我俩浑身都湿透了,狼狈的很,我刚才崴那一下此时才火辣辣得痛了起来。不得已,只好由他背着我回去。
大闹了一通,又是骂人又是撒泼,最后还得麻烦人家背。我觉得自己傻透了,将脸藏在胳膊肘里,一声不吭做缩头乌龟。
他也没说话,只是默默走着。半晌,忽然低声道:“……其实,我并不想你嫁人……”
旁边水声有点大,我一个晃神儿没听清,愣了一下,“啊?”
他沉默了下,道:“别担心小六了。我明日便让他从柴房回来养伤。”
我“哼”了声,低骂了句“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又复道:“毕竟,我也并不想让你恨我。”
我一愣,心漏了一拍,浑身也顿时僵住了。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却听他道:“毕竟我还要陪你嫁到唐门去。若是相看两相厌,路上可有的生受了。”
我:“……”
烦死了。看他这个人,我果然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