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思远!
我惊疑不定地瞪着他。面前的人是董思远吗?
这眉心的红痣……难道真是凑巧,一个毫无关系的俊美青年碰巧生了和董思远一样的痣?不,应当不是凑巧。
但若不是,明明已经死了的人——亦或是说失踪多年的人——怎么会突然安安稳稳地出现在这里?好像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我紧盯着他的面孔,想看他有何反应。
然而他却无半点异常表现。依然是垂着眼睛,不知是害怕与我对视,还是恭敬惯了,只是低声道:“姑娘认错人了。”
“不可能!”我怒道,“是不是楼台月让你下来的?你是不是临江馆弟子?”
“在下是滨江馆弟子,但我叫林琮敬。”
笑话。我死死盯着他的脸,不可能是巧合。哪儿会凭空跑出一个临江馆的弟子,眉心又偏生了一颗红痣?
“你知不知道,你爹已经找你了那许多年?你这些年到底去了哪儿?你——”
“姑娘。”那林琮敬忽然低声打断了我。他飞快抬眼看了我一瞬。这是他第一次与我对视,但当我们目光相触的一刹那他忽似被火烫了眼睛般,又赶紧垂下了头。
“姑娘,公子说——让您早点回去休息。”他低着头道。
“你!”我憋得气儿没处发,“楼台月呢?你让他下来见我。”
“公子说,姑娘知道去哪儿找他……他的邀请还奏效。”
我怒极,当即撇下林琮敬便想冲上楼去。可刚一迈步就被拉住了袖子,一回头却见平夕照皱眉看着我,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到处都是临江馆耳目。不要打草惊蛇。”
我一激灵,抬眼果见几乎整个楼的人都在死死盯着我们。我终于冷静下来,却又怎么都放不下那自称林琮敬的青年,只好拿眼睛瞪着他。
平夕照一手拦住我的肩膀轻轻一带,往门口走去。整个大堂里竟无人阻拦我们,众人还自觉地纷纷让了条路,我们通行无阻地走了出去。
我被平夕照带着,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方才那青年的脸不停在脑子里晃。
是楼台月让他下来阻拦我们的。那楼台月知道这人的真名叫董思远吗?他是临江馆掌门的大弟子,他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我们那日在临江馆门前初见他之时,明明亲口对他说我们是来寻董思远的,他又亲口告诉我们董思远已经——
不对,说董思远已经死了的是其他临江馆的人。楼台月从未说过他已身死,而且每次谈起董思远时他的话中都还颇有深意。
难道今天他是故意让董思远下来的?就为了让我亲眼看看那个“已死”的人还活着?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是临江馆的大弟子吗?这么拆自己师门的台有什么好处?
我思绪纷杂,等回过神来,竟已走出了方才那条繁华街道。而方才拦着我肩膀的平夕照早已不知何时松开了我,此时只留给我一个背影,竟自走在前方。
“师兄!”我赶紧追上两步,“师兄!”
平夕照脚步一顿,回头看我。我跑至他身边,急道:“你知道刚才刚才那是谁吗?刚才那个是董思远!”
他不置可否,依旧平静地看着我。
“他——”我说了一个字,忽然说不下去了。
平夕照的神态还是非常平静,眉目端正,眼神宁远。我虽才认识他一日,却总觉得他并不陌生,因为——怎么说呢,他身上带着股川唐之地惯有的君子之风。
矜持雅致,处事高洁。
这些人,一般从不生气,也没什么大欢喜,无论怎样都能微笑着看你。但他们并非没有喜怒哀乐,而是总会将情绪藏在那副君子之风的下面,得非常了解的人才能看透他们的真实想法。
许是和公子酉、谢浥尘他们处的久了,我此时下意识得感觉——平夕照似有不悦。
“你……”我有些尴尬,一下子把刚才一肚子的话都忘了干净。挠了挠头,还是试探地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平夕照看着我,半晌叹了口气,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总觉得他这动作有些熟悉,但不及细想,尴尬道:“难道师兄生我气了?”
“这话怎么说?”他看着我。
我一时语塞。这是让我猜他的心思么?我不知如何作答,只好挠挠头道:“是因为我刚才捅娄子了么?但我不知道刚才那男人这么无耻,我本以为他只是想交个朋友。现在想来,还是应该听师兄的,一早走了就好。”
他还是看着我,半晌忽然笑了,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并非生气……只是想到今日我若没同你一起——便觉得有些后怕。”
“后怕什么,”我笑道,“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他眼神更无奈了,“并不是这个。我是说——那人想对你不轨,你发现了么?”
我“啊”了声,“你是说他想骗我钱那事?”
我俩又无声对视了片刻,我终于从他的目光中咂摸出来点东西:“你、你是说——那个——男女的,不轨?”
他无奈一笑,我登时十分尴尬。是了,刚才那男人还想摸我膝盖来着,现在想想真是恶心至极。但我也没想到他会因这个而生气,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别扭了起来。心头滚烫烫的,有些感激、有些温暖,还有些——反正说不出来,很复杂就对了。
“师兄。”我叫了声,却不知说什么,最后只得咬着嘴唇笑,“……谢谢你。”
他叹了口气,“谢我什么……孝娴已是嫁过人的大姑娘了,怎么对男女之防还这么不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