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风倏忽掠过,杳然无踪。
织影辨了辨,这是去昆仑山的方向,她顿时明白了小金乌的意图:“阿霄,停下吧,没用的。”
小金乌绷直嘴角,任凭耳边风声如啸。
她把手掌按在他心口处,将一束金色流光灌去,“阿霄,已经走到这里,就让这场因果在今日结束吧。”
法生万相的反噬,解了。
小金乌低头看她,淡声道:“结束完因果,你也要与我结束么?”
一片片细小的金箔从织影清丽无双的脸颊飘出,如同一幅描绘精致的石像,在风霜雨雪中一点点失掉原有的颜色,衬得眸子里闪烁着的五色华光益发的妖冶鲜明,她用这样一双极尽光艳的眼睛看着他,仿佛炽烈夏花开到了荼靡。
小金乌为此感到深深的无力:“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处心积虑,在你面前,却都不算什么了。”
有一种痛,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他正在经历这种痛,果然好痛,痛不欲生。
他还是输了,又一次输给她,输给她的有恃无恐,处心积虑,这次,连着她的命也要一起输掉。
是,没用了,现在做什么都没用了。
那便一起吧。
毁灭还是怎样,随便吧,只要在一处。
很快,金色的光焰从织影体表燃出,云影深深,小金乌拥着她,与她一同沐浴在火海之中。
他生于长空,与烈火为伴,怀里抱着愈渐炽热的身躯,却怎么都化不开心底彻骨的寒凉。
她不让他去。
织影伸手抚上他的脸,火意温暖:“阿霄,还记得你说过的么?上天入地,不管我去到哪儿,你都会把我找回来。”
小金乌眸光微微动了动。
在炎光殿,他的神府中,他曾这样说过,回想当日所言,竟都作了谶语。
织影用还未消失的左手盖住他的,同时将一样物事放进他手心,拢指合住,金白斑驳的脸上,她的微笑依然美丽:“你我的盟誓,有三生石为证,万水千山,我定不辜负。我不食言,你也不要食言,好不好?”
一股涩意在小金乌眼眶中蔓延,难以遏制,她还是猜到了。
他求帝君请来三生石,效法似锦结下情丝,若这一日无可避免,寄望这缕情丝能够强行留住她一丝神魂。
原就只是抱着侥幸之心,他不能确定行之有效,既希望不是一场徒劳,更盼望着永远不会有这一日,这一日却还是来了,而且来得这样快。
可是,他却不敢相信自己了:“我怕找不到你。”
“找不到,那便不找了吧,一别两宽,你自可另觅幸福。”织影轻轻一叹,眉间沟壑一瞬隐现,似乎短暂地经历了一场天人交战,就此决定洒脱放手。
小金乌心头一振,立即反手捉回:“四海八荒皆是见证,你我结的可是永世之好,本神君永生的幸福都系于你身,上天入地我也把你逮回来,你休得反悔!”
那个傲气无匹的神君又回来了。
织影眉睫染笑,望着他,眼波温柔,一眼不错:“到时候,不晓得我是一滴水,还是一团雾,夫君,你可不准嫌弃我啊。”青丝浮动,摩挲着唇畔漾开的浅淡梨涡,犹如白玉净瓶中带露的青翠柳枝。
小金乌把发丝勾去她耳后,凝望她凋零的容颜,眼底的炽热从未改变。
不知过去多久,最后一点星火湮没,小金乌摊开手掌,掌心一颗桂圆,在这冷透骨髓的风里,余温犹存。
虹桥下,冰雪消融,浪涛平复。
碧蓝的海面忽而冒出一个五色光晕拢成的水球。
水球中站着一个浅蓝衣袍的人,看清眼前情景,先是愣了一愣,随即绽开死里逃生的灿烂笑容,向人群中某处扑去。
紧接着,又一个水球浮出水面。
这次是一个披甲戴盔的天将,躺在水球里,浑身是血,已没了气息,有人抢上前,伏尸恸哭。
与此同时,在九重天各个角落,无数水球如同泡沫一般陆陆续续破海而出,有上神上仙,亦有各部兵将,还有各个神宫的仙侍仙娥、四海各水族,俱是在这场灾劫中的受难者。
所有人都在回归,团圆,抑或诀别。
云印自司织袖中飞出,一抹流光猝然而逝,曲觅意识到什么,眼睫猛地一颤,怆然泪下:“织影……”
司织泪光莹然,她面朝天穹,双手交叠,长揖而下:“司织……恭送主上!”
在她身后,以各部神女为首,司云殿一众面带哀色,齐齐拜送。
“恭送主上”
这一角愁云惨雾,周围神族虽不知具体内情,但也都跟着沉默下来,飞廉心中隐隐洞明,他凝目注视那畔,肃然一礼。
雎略双目之中一片寂冷,左手紧紧按住剑柄,宽大的袖袍垂落,敛住手背上纵横暴起的筋脉,与青冢不住的剑鸣。
谁也不曾瞧见,雾隐云深处,一株望日莲粲然盛放,被一双苍白修长的手轻采入怀。
……
后古历十四万三千三百七十九年九月初三,不周之山复倾,上古洪劫重现。
太阳神赤霄、云神卿云夫妇开启镜引结界重补天穹,新天界之主领麾下百神齐力襄助,天境圆,洪流退,劫后,云霄夫妇神隐无踪。
又三年,新天界之主雎略于九黎宫继天帝位,号景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