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盘腿坐在城墙上,仰头看着王庆,平静说道:“只是听到有周首领的传令,我在想,王左统领是否会被调往南城墙……”
“嚯?”
王庆弯下腰,脸庞逼近石原,龇着牙笑道:“你希望我被调走么?……然而很遗憾,老子还是东城墙这边的守将!”
看了一眼王庆身上那被鲜血染成暗红的甲胄,石原一脸平静地说道:“就我个人而言,我当然希望王左统领被调走,但若是就我东城墙而言,有王左统领坐镇,弟兄们能安心许多……”
王庆的眼眸中闪过几丝异色,只见他站直身,冷笑着说道:“别以为奉承我两句,我就会放过你……给我起来,把城墙上的尸体、伤员,通通给我带下城墙去……”
事实上,搬运尸体、伤卒,大抵是由兄弟会民兵负责的,但王庆存心找茬,石原也没办法,谁叫王庆是东城墙的守将呢。
看着石原、陈贵无可奈何地起身搬运尸体,王庆得意地嘿嘿怪笑起来。
此时,或者他身旁的黑虎贼小声说道:“老大,仅仅叫他们搬运尸体、伤卒,太便宜他们了吧?我觉得应该狠狠教训他们一下。”
“……”
王庆看向不远处的石原、陈贵二人,深深看了眼二人满身的血污,脑海中回想起今日这二人奋勇杀敌的模样。
“哼。”轻哼一声,他嘿嘿怪笑道:“不着急,来日方长。……只要还在我辖下,我有的是教训他的机会。走了,小的们。”
于是乎,他大摇大摆地从石原、陈贵二人身边走过,继续朝前,巡视整段城墙。
期间但凡看到他的县军,纷纷退至两旁。
不说别的,王庆杀红眼时那种仿佛厉鬼般的神态,还是非常让人畏惧的。
在石原、陈贵二人——其实主要是在兄弟会民兵的出力下,东城墙上的尸体与伤卒,陆陆续续被搬至城内。
期间,重伤濒死的伤卒被兄弟会民兵用担架抬着,紧急搬至靠近城墙的伤病处,由那边已被县衙征用的医师诊治,包扎伤口。
而牺牲的兵卒,则被解下身上的甲胄,集中被安置在专门用来停放尸体的地方,等待家属认领后,当场焚烧尸骨,然后将骨灰装入坛中交给家属。
没办法,整个县城就那么点大,倘若每一具尸体都要掩埋,恐怕刨了整座县城都不够。
在搬运尸体时,石原、陈贵二人看到了围在一名名县卒尸体旁放声痛哭的家属。
上一回也是这样,待黄昏后,待叛军撤兵之后,整个昆阳县就哭声不断。
真的是死了太多的人了……
听着那不绝于耳的哭声,石原与陈贵相识叹了口气,同时不忘暗骂一句那些该死的叛军。
忽然,远处传来了争论,似乎有几名兄弟会的民兵与死者的家属发生了冲突。
石原赶忙快步上前,喝道:“怎么回事?”
不得不说,石原在昆阳县也算知名人物了,更别说他如今还在县军中担任着军侯的职位。
瞧见他出现,一名负责指挥处理尸体的县衙官吏赶紧上前解释:“石捕头,不,军侯,是这样的,有牺牲县卒的家属要求保留死者的兵器与甲胄,你知道,这些兵器与甲胄,是要在清洗后交还军械库,交给后面的人……”
在说话时,他抬手指向一名正在哭泣的妇人,在她身旁,一个目测十一、二岁上下,且神态倔强的小孩,正死死拽着他父亲生前的兵器与甲胄不放。
而在这对母子身边,几名兄弟会民兵见石原看来,面色尴尬。
天见可怜,他们可没有对这个小孩动粗,只是碍于规定,不得不回收那套军备罢了。
在明白这一点后,石原也没有怪罪这几名兄弟会民兵,他走到那个小孩面前,蹲下身劝道:“小子,这件兵器,这件甲胄,虽然可以视为你父亲留下的遗物,但按照规定,它们应当被交给下一个人,那个人会接替你父亲,继续坚守在城墙上,保护昆阳,保护你们……难道你希望让接替你父亲的人,赤手空拳与凶恶的敌军厮杀么?”
“我……我也可以杀敌。”那小孩倔强地说道:“我想为我爹报仇!……求求你了,石捕头。”
看着那小孩倔强而坚定的目光,石原摸摸了他的脑袋,旋即站起身来,对那名官吏说道:“就让他留着吧,反正咱们缴获了叛军不少兵器与甲胄,不缺这一套……”
“军侯,这有违规定。”那官吏小声说道。
石原抬手打断道:“若有人追究,我来承担责任。”
“这……好吧。”官吏犹豫着点了点头。
片刻后,在那名妇人的哭声中,她丈夫的尸体被火化。
而那个小孩,则穿着那对他来说宽大的甲胄,拄着长矛站立在旁,一脸严肃地送别父亲遗体,似乎还暗中发下了什么誓言。
虽然石原也不知周虎、刘毗等人具体做了什么鼓动,但看着那对母子,尤其是那个小孩的神色,他心中忽然涌现一股强烈的感情。
昆阳,不会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