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渐渐地不再会为此愤怒。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彻底从受人赏识的美梦中清醒过来,明白了自己这样卑微的人究竟是凭借什么在家族里立足。这些笑话越是盛行,自己的名誉越是不堪,奈维欧才越会感到放心,自己的地位也就会越安全。
他默默地等待着奈维欧离世的那一天,因为他知道所有的白眼和嘲笑都会在那一天烟消云散。事情果然如他所料,奈维欧死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喊什么“脏手指”了。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听见类似的话题,就连有关的字眼都没有看见过。手下的人甚至不敢把登有盗窃案的报纸书籍递到他的眼前。
这让他一度以为,这阴霾的一页已经轻轻揭过,自己可能会迎来不一样的未来。
“你究竟能不能当族长,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乔凡尼说:
“我看你最近好像不太清醒,所以好意提醒你一下”
这一页究竟能不能翻过,只有德乔自己知道。
从不堪受辱,到主动迎合,再到如今,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忽略类似话题。
迎合是在忍耐,忽略则是释然。他一直假装释然,其实又清楚真相是什么,只是不愿面对罢了。
因为就连白痴都明白,周围的人越是小心翼翼地不敢提及,越是证明了他们的真实所想:这个人做小偷甚至不是为了谋生,而是因为天生的偷窃癖,所以才会对这件事有病态的敏感。
乔凡尼无缘故的嘲笑确实让他感到了极端的愤怒和失控,但那只是一瞬的。
真正让他感到无力的反而是这愤怒本身,这么多年了,自己依然对这件事如此执着。
恐怕所有人都认为那些不堪的过去,是德乔这个人身上永远不能揭去的一页。
也包括他自己。
没法再假装释然之后,他又怎么面对那些已经藏起来看不见,却又始终存在,无法忽视的嘲笑呢?
即使自己真的能当上族长又怎么样?每一个加入家族的新人,可能都会被前辈提醒一句:
“族长会忍不住做贼,如何如何,千万不要触着他的霉头了”
这比当面的辱骂还要不堪。
或者在每一场帮派争端开始之前,这些话题都会成为敌人羞辱自己手下的靶子。而家族里淤积的所有怨气,最终都会发泄到自己的名头上:
“脏手指德乔,那个偷窃癖。”
他知道,这会是每个人每一句抱怨的标准开端。
不能假装释然之后,自己能永远承受下去吗?
忍耐的前提是能看到终点。想完全堵住别人的嘴是不现实的,更何况是他们的心里所想。
除非能真正放下,否则这就是没有尽头的地狱。
所以我注定当不了族长。他想。
无论是名誉,还是内心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