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站在琅玥山上任何一处,都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樱色。终于到了这花开得最热烈的时候,据说这漫山的色调里,少数甚至能开到六月份荷花开的时候。这春色似乎染红了半边天。
“不过这也说不准,有一年,樱花开了整整三茬。”萝卜头比了个数字,感慨道:“何等诡异的天气啊!”
此刻正围绕在木屋边上、热闹非凡的人们,正是包含鳌泽、凝婉在内的琅玥山众人。起源一行之后,霖琊性情大变,整日苦修功法。众人都怕她闷着了。卡蒙洛外出施粥带着她,裘凯歌给霖琊做出许多穿梭禁制来给霖琊解闷。萝卜头和瑶瑶、蓁蓁陪着她一道巡山。
再加上林府和李府众多的下人,原本霖琊就为他们设下规定,每逢生日稍加庆祝,这竟然成了霖琊频繁被邀进入人类世界的原因。
她再没用子母铃与金海凌联系过,她手上的银镯也被她放进锦囊里再没拿出来过。在很多个夜里,她都慢慢地回味那些噩梦,回味曾经与宁藏的相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一月多,金海凌也没有联系她,一次也没有。
“到时候我生下小鳌夜,霖琊姑娘得来喝我孩子的满月酒。”凝婉打量着琅玥山漫山遍野的樱色,心中不免生喜,她看了眼身边正站着为她遮挡阳光的男人,顿时心中一暖。
与鳌泽的相遇,大概是人生之幸事。
凝婉没在意,抿了一口手中的麦茶,再抬头,眼前那发久了呆的绿色身影竟是这般的震惊。
那女孩气质不凡,也确实不是凡人。这么看着,竟也生出一丝艳丽来,这姑娘,已经不似初见那般装腔作势。
“你……你……你竟然怀孕了?”她一口茶呛住,身边的瑶瑶赶紧拍了拍她的背,口中似乎很是宠溺。“你竟这般糊涂?县令大人带着夫人来,可不就是想告诉你孩子的事情。”瑶瑶职责她,倒像是红孩子。
凝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据说这霖琊姑娘以路安霖的身份在人界晃荡,总是与一些姑娘家的牵扯不清,她又频繁来春香楼找自己。再加上之前人尽皆知的拍卖会上,她以天仙实力协助爱神,能与雷电二兽相争。之前不久,鳌泽还告诉她,霖琊拒绝了雪神的求亲。所有的事情她都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奇怪,今日见了雪神,便更觉得奇怪了。
此刻雪神正在一旁的木屋里,与卡蒙洛等人聚在一起,似乎在做什么吃食。一阵阵酸辣的味道还不断地从屋子里飘出来。这味道使人闻了略为开胃。
雪神名易北,体型颀长,喜爱穿素衣粉裳,面白似雪,温润如玉。恐怕就算是女子也少有及。这霖琊拒绝了这样的人,又对那北上的严肃王爷不感兴趣,更是不喜欢鳌泽,这么优秀的男子都看不上,莫不是其实喜欢的是女子?
经过这么缜密的思考,凝婉觉得可能性很高。
只听对面的霖琊又开口了:“鳌夜?什么名字?可曾细想?”心里却在想:这凝婉姑娘可能是怀孕的缘故,今日发了许多次的呆了。
凝婉应答这曾让她万分嫉妒的女子:“自然细想过,鳌夜的夜现在暂时写作‘夜晚’的夜,可若是生下的是女孩,那就用‘叶子’的叶。”
霖琊抽搐了嘴角,这可当真是没有细想,不过这样也好,还考虑过女孩,也不至于到最后,女孩有个男孩的名字了。她笑着解释道:“若是你生了第二个孩子,鳌汤鳌药等也可好好考虑。”
这……凝婉回忆了会儿,霖琊确实一直都是一副大大咧咧、颇为男人心思,这般率性,怕是不把她当做外人了。
正准备做出一副贤妻良母的笑容的,却被鳌泽抢去了话:“霖琊,你这什么说法,婉儿她起的名字当真不好吗?你说话怎的一副讥酸模样?”
讥酸?霖琊一口茶又梗在咽喉,她忆起了当初鳌泽气到喷火的模样,此刻却是对凝婉服服帖帖的,她傻了。只是望向凝婉,黑着脸道:“所以我才不喜鳌泽和你一起来,若是你一人来也罢,他跟着一起来,是没办法忍受一句我开的玩笑的。”真可谓的八字不合。她现在也是万象境,倘若与之较量,恐怕也没什么压力。不过可惜了琅玥山漫山的花,她实在是不忍,就算是真打起来,也去隔壁暗沉的山头吧。
这么一想,霖琊轻松了许多。
凝婉连忙出来圆场:“相公你莫要着急,不过一句玩笑话……我相公他实在是太严肃了,霖琊姑娘别放在心上。”随即是讪讪的笑。
虽说鳌泽什么秉性霖琊是知道的,但也不敢说自己了解,便笑着说:“看在凝婉姑娘的面子上,自然不放在心上。”随即起了身,进屋还说:“我给你们拿点小点心,等走的时候带上,那都是些稀罕的小玩意儿。”
瑶瑶继续作陪。鳌泽意识到自己行为确实鲁莽了些,还让一孕期女子为自己操心,不免自责。在凝婉耳边耳语了几句,凝婉红了脸,二人又腻歪了许久。
木屋边上是正与萝卜头和裘凯歌练习剑术的蓁蓁。
木屋内,是正十分不满的霖琊:“看到没有,这就是我讨厌情侣狗的原因。”这话一说出口,卡蒙洛和易北点了点头,屋内其余四个人都闻声一笑。
“讨厌?我看你是酸吧。”说这话的是一黑衣男童,看长相颇为面生。
这四个孩子眉宇间均散发着灵气,根据灵气的不同状态,外人还能稍稍分辨一二。至于霖琊……她似乎是被他们怼惯了。
那黑衣男童正是亿凡所幻化,两位女童紫衣优雅安静,粉衣俏皮活泼,大家自行分辨。另一位蓝衣的男童便是噗呢噜所幻化。
起源一行归来,银礼并没有管他们的权力(主要是因为太弱,管不了),亿凡和万雅的姓名里带的咒语附属条件是——不能离霖琊百米开外。所以他们四人住进了霖琊的东西卧房,主院里总算是住满了人。在这之后,也因为咒语的缘故,霖琊被带到哪里,亿凡和万雅也会提前准备好。
而为了能更自然地融入人类世界的生活,四人不得已变作人形。
霖琊自回来之后,再没提过宁藏的名字,噗呢噜也时常随时随地跟着她,时刻提醒。千灵相比之下已经算是最自由的那个了,不过起源的四人里有三人都时刻跟着霖琊,她也不想形单影只的,所以霖琊身边就像是绕了七个小矮人般。
不过是七个毒舌版的小矮人。
亿凡很喜欢说教,所以卡蒙洛和他一凑到一起,二人就会吵个不停。这二人吵起来,原本与之拌嘴的起源另三人和萝卜头忽然住了嘴——大抵是他们还算年轻吧。亿凡是存在主义论,他就是要说教你,就算你解释了,但是那一瞬间的行为,他会嘲讽很久。卡蒙洛是粪里包金主义,也就是说虽然你某一刻像是肮脏的屎,但是其余时候还算是可爱的天使?她坚持认为你现在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做出什么样的改变。
二人互称对方为杠精——霖琊教的词语。
关于霖琊这次给鳌泽夫妻捎上的实物,说白了不过就是自己教萝卜头和瑶瑶(这二人心灵手巧)做的辣条和果干、糕点等等。自起源归来,虽然知道那是梦,可是梦里的一切,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说到底这可能是植物科与动物科的区别,植物科的妖对时间的感应不是很清晰,但一旦记住,恐怕再难以忘记。
所以不是霖琊的记性好,不过命运使然。
她趴在桌面上,往嘴里塞进一块酥糖,觉得筋疲力尽。
幸好她的灵魂被人鱼泪滋养,否则起源一行,她真的得被一关一关的关卡耗死。她杀了两千多年,爱了恨了都放手去做了,现在一转眼回到琅玥山,对着漫山单纯的花海,她却只觉得闲暇不起来。
父亲是真的死去了,永远地坠入深渊了。那些未知的秘密也一直围绕着自己。她是霖琊,明明应该和那些事无关,她一直都生活得与阴谋二字无关。她的生命里,没有荒凉的沙漠,只有幽静的山涧,她的生命里没有恨,只有爱与陪伴。
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或许是自己都不记得了,或许是她只记得美好的事物了,又或许,她本不是霖琊……
所以这些思绪困扰了她好久好久,让她感到沉重。
又迷茫又沉重。
直到现在。
就在这时,凝婉姑娘轻轻推门而入。见到屋里不认识的众人愣了一愣,随即直接朝霖琊走去。原本趴在桌子上的霖琊只得坐直了伸个懒腰。
“你可知道我这次来的目的?”凝婉笑着问。
“目的?只要不是有目的地来秀恩爱,我都可以接受。”霖琊看着自己的脚,很是礼貌的一笑,这一笑倒让凝婉觉得很好笑。
她一愣,笑得无力但妩媚:“霖琊你原来这么爱说笑。但是我和鳌泽也是为了你好啦,人多处热闹,我听闻这一月里你一直苦苦修行,何不话几天时间与我出去走走?”
孕期有什么好走的?霖琊摇头:“你尚在孕期,还是不要太舟车劳顿的好。不适合,不适合。”凝婉一听,立刻跺了跺脚:“你这话,像是个八十岁的姥姥说出来的。”
呦呵,霖琊无奈笑笑,自己哪有那么年轻,真的谬赞了。
到这里,那专业秀恩爱的人也走了进来。大抵是有了妻子的关系,鳌泽这厮看上去成熟不少,像个男人。衣冠整洁不说,仪态也很是严肃庄重。他步子很大,三下两下就走到了夫人身边,握着那人的手,只是说:“霖琊你也别太有负担,凝婉她早已怀孕,现在孕态初显,虽衣服穿得多看不出来,但也早已胎像稳定。你就陪着她出去走一走,不必太担忧。”这会儿子倒是淡定的很……(第三次看的时候,我看成了这会,儿子淡定得很……)
霖琊皱了皱眉,觉得他的话还是在无形地秀着恩爱。
“是啊,是啊。”凝婉撒开鳌泽的手过去握住霖琊的手(这时霖琊忽然觉得某人正注视着她,并且不高兴),“这几日江东的县郡热闹的很,咱们就去那里,顺道看看回途江长什么样。束风县终究是太靠南了,除了暖和还真的没什么好的。”
这话倒不假,看到大陆分布图的时候,霖琊也曾经吃了一惊。整片大陆呈现一朵莲花的形状,束风县却在大齐的最南端,再往南走,就是琅玥山和悬崖峭壁,之后便是逸海。大齐再久远一些的时候,靠近沙漠的地区常年干旱、人烟稀少、颗粒难收、边境地区易攻难守。之后多亏了四百多年前的老皇帝,那时霖琊不过三百多岁,似乎还记得那一段对大齐人来说足以载入史册的一件事。
修仙者们聚集到一起,土系修仙者凿山移土,火系修仙者们燃尽路途之中的阻碍,水系修仙者们通路、测试水位走向,木系的修仙者们将植物迅速繁殖在运河的岸边。在这途中,老皇帝一直坐在龙形方舟上,随波逐流,一路微服私访民间,随行的北山修士们为民除害、解民忧。那个时候,金海凌也在那个行列里。
这老皇帝十分的长寿,以至于修建河道的四十年里,数亿万里的运河逐渐成型、实用,而老皇帝也渐渐知道了这民间百姓需要的,究竟是什么,他那时才顿悟,决定一改以往的娇奢宫廷风范,真正地做到与民同乐。他将自己剩余的百年寿命,都投入到治国建业当中。也是他在位的最后百年,大齐能够强大到引领三王朝。
可惜岁月早已不复返了罢了。
霖琊印象里没有那归途江的样子,想来从起源回来的这些天,周围的人都十分用心地照看,更是内疚。想了一下,便开口:“你们都这么说了,自然得去。”
“那你身边大大小小的带几个人去呢?”凝婉问,“你估算一下,我也好准备住处。”
这鳌泽,当了官之后,在归途江附近竟也有住宅?霖琊不假思索:“大概十人吧。”
一个小插曲。
某次,裘凯歌求教于霖琊。
这孩子于前不久过完了八岁的生日,便回来拿《牛郎织女》问:“师娘,凡间话本里写道,天帝有一女,下凡之时与一男子相爱,最后天帝将他们分开,每年只允许他们见一面,这传说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