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遍布萧景荣的耳目,他找到我很容易。抚松来了几次,次次都被许清涟拦回去了,我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这些都是江无尘告诉我的。
那个吃人心的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想回去了。
其名长安,却再不能长安了,我回去做什么呢?
我在灯铺待了许久,直至柴桑城落了秋天的第一场雨,秋雨微凉,淅淅沥沥拍打着庭院中的树叶和花草,许多花经不住秋雨的摧残从茎上脱落坠入泥土中。
正午时分,东始山上传来一阵雄浑的钟声,惊起枝头上的飞鸟,几片白绒随着翅膀的扇动飘落下来,被雨狠狠砸进土里。
柴桑城有一条护城河,名曰“御临”,说是前朝皇帝到此游览而赐名,护城河的水流平缓,两岸是一排排房屋,青砖黛瓦,古朴宁静,颇有宁静致远的意味,两岸还种了杨柳,柳枝随风而舞,似是少女以河为镜对镜梳妆。
平日里有很多人在河中泛舟,并不划桨,只随水流而行,随意漂泊,这才有趣味。舟上放了一张小矮桌,桌上备着瓜子点心,最好是来一壶酒就再好不过了,赏着两岸风光,品着佳酿,这才是人生一大乐事。
我央江无尘也给我租了艘船游河去了,船四周围了白色的纱幔,江无尘出手一向阔绰,这艘船怕是花了大价钱。
江无尘特地给我找来了乐阳的梨花醉,芳香醇厚,浓郁扑鼻,一闻便知是好酒。
一连闷了许多日,今日终于出来透透气,沉闷已久的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清风吹起纱幔,江无尘抬眼往前方望了望,又极快地收回眼神,垂眸又给我倒了一杯酒:“他来了。”
我醉得迷迷糊糊,含糊不清地问了一句:“谁来了?”
“萧景荣。”
我当即就背过身去,强忍下心底翻腾的怒火,拉住江无尘的手:“我们回去。”
他拍拍我的手:“来不及了,他看到你了。”
船在岸边停下,我一下船萧景荣就站在那里等我了,手里撑着一把伞,他穿了一身青衣站在柳树下,仿佛与景色融合在一起。
我面无表情地经过他,一点要和他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阿枝。”他拉住我,声音里带着恳求,“我知道错了,回来吧。”
堂堂大宸的天子也有求人的时候,真是笑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万里河山都是他的,我在哪儿于他来说有何区别?我回哪儿去?哪里都不是我的家。
我甩开他的手,没有转身:“陛下还是回去吧,这么多人用命给你换来的江山,你可要好好坐着,一辈子坐着,好好看看这血染的江山。”
我祝君坐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独。
这句话我也忘了是从哪个话本里看到的,用来送给萧景荣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要知道萧景荣是被逼的,但我仍旧不能原谅他。
那日在灯铺后门,我听到抚松和青时的谈话了。
抚松说:“你就替陛下劝劝昭仪娘娘吧,陛下也是无可奈何,崶,鄜两国联合攻打祁国,祁国素来与我国交好,陛下能坐上皇位也多亏了祁墨将军相助,祁国有难,于情于理大宸都应该帮祁国的,你也知道,大宸的兵权大都在柳巽手中,他带着百官以此相逼要陛下处死昭仪娘娘,他手中可握着大宸的命脉啊,你叫陛下如何不答应。”
青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眼泪直流:“陛下根本不懂娘娘,在娘娘心里,陆夫人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说过,任何人的命都是命,谁也不比谁珍贵,陛下拿陆夫人的命来换娘娘的命,这不是把娘娘往绝路上逼吗?抚松,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你走吧,往后别再来找我了。”
我悄悄隐到门后去了。
萧景荣没有跟上来,雨下得大了,落在身上冰冰凉凉的,走着走着雨突然停了,我一回头才发现是江无尘撑了伞站在我身后,他的半个身子都在雨里。
“阿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