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昊是趁着天黑的时候城门关闭前进的长安城。
他没有从正东的永嘉门过,而是从南边的朱雀绕了进去。正东的永嘉门城楼上,一滩干涸不久的血液凝固在那里,狰狞而残酷,像是一幅少了青彩的丹青画。
那是赵季良的血。
这一天下午,战败的消息传到长安城的时候,赵季良已经朝冠重服地站到了城楼上,从一名短褐紧衣的军驿出现在他视野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依着宇文昊的性格,如果仗打赢了,是绝对不会只派一名军驿回来报信的。
老臣看着遥远的东方,眼睛里满是说不出的忧愁,他的双眼里眼波平静如水,可又像古潭般深邃不可见底。当那一柄在赵家的厅堂上挂了许多年,由宇文昊的先父赐下的长锋剑握在老臣手里的时候,老臣没有说什么,轻轻地叹气,也只是叹气。
他恨自己未能破敌而此身己老,不能持剑上马,陷阵杀敌。
长锋剑在老臣的脖子上划过,带出一道喷涌而出的鲜血,在赤橙色的夕阳映照下,像极了关中盛夏里最热烈的火烧云。
赵季良之子没有遵守的他遗嘱,而是将他的遗体好好的收殓了,入夜后城中人都惶惶不安,只有这一家人白麻孝服的跪在厅堂上为赵季良守灵,似乎对即将杀到的燕军没有一点害怕。
与这一家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战败的消息传进长安城里的时候,满城的哗然。
长安,汉唐故都,帝枢龙脉之所在,饱经风雨的人民本已见惯了大风大浪,但整整四万精锐之师,并且倾了关中的良将都没能将区区两万燕敌挡在蓝田,多少个日子里一直安静着的长安城忽然就乱了起来,宵禁的时间已经过了,但城中仍然灯火通明。
那是长安城乱了,城里的人在忙着收拾细软出城逃命。
可这也不过是短短一年时间里的第二次,不到一年前,宇文昊宣布割陇陕而自立称王的时候,是第一次。
一片混乱中,伴着的是几乎每个巷闾里都会有隐隐响起的哭声。
那是各家中的母亲在为战死在蓝田的儿子而哭,妻子抱着幼子为一去不复还的丈夫落泪。
宇文昊独身一个人站在城中最高的露华台上看着台下的长安城,这座露华台所说是始于汉代武帝为求长生,日接露水的“凝露台”,后来历代维护的很好,并将之不断加大加高,露台所在的宫殿本已是长安城中最高的建筑,历代加高后,更是成为长安城中的至高点,晴日里站在上面四望,可以望见长安城以外,十数里之外城镇的星星灯火。
晚风猎猎,直吹得宇文昊的长袖簌簌作响,寒气渐重,他不由得被吹得打了个喷嚏,可却再没有一个人上来为他加一件衣。看着往日里一派祥和而今夜所有人惶惶无可入眠的九街四市,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的忧愁与悔恨,他闭上了眼,不敢再看。
而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群簇护拥的侍卫与弄臣,偌大的“皇宫”,此时黑漆漆一片,除了他似乎已经没有一个人在了。
宇文昊丢掉了一万部队,自己一溜烟逃回了长安,但剩下的近万士兵群龙无首,像是一群无头苍蝇一般堆在一起,很快便被四千奇兵击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