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弟弟的电话，杨墨推迟了去一诺那里的行程。再次回到B城，心中百感交集，出高铁站的那一刹那，她觉得四周全是陌生的，当年走过的路，留下的脚印早已被匆忙赶车或是匆忙回家的人踩平了。她靠着高德地图兜兜转转才到达桔子酒店，杨墨就带了一个单肩包，因为正如她在电话里说的那样，她今晚得回A城去，唐母在她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叮嘱她早些回去，说是要炒一个杨墨最喜欢吃的土豆炖茄子。

杨墨在酒店门口站了一会儿，大厅里金碧辉煌，淡黄色的地板瓷砖擦的格外干净，没有一点灰尘，杨墨一俯下头便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前台后站着的工作人员似乎已经注意到她了，因为杨墨发现她正毫不避讳地看着自己，杨墨抬步走去，前台工作人员立马静位以待。

“您好！请问今天一位姓杨的客人是订了哪一层的餐位？”杨墨问。

工作人员移动鼠标在电脑上捣鼓了一会，说，“女士，您好！请说一下预订客人的全名？”

“杨铭诚。”杨墨说，说完后她觉得自己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就像在说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工作人员终于查到了，“女士，您好！这位客人预订的是三楼右半边的餐位。”

杨墨颔首说了声“谢谢”后便左右转头找寻电梯门。

工作人员机灵，立马为她指引，并且还殷勤地为杨墨按住电梯按钮。这让杨墨不禁多看了两眼，不过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孩，画着淡淡的妆容，但古板的黑色西装套裙却衬的她有些老气。电梯很快在三楼停了下来，闹闹哄哄的讲话声令杨墨蹙起眉头。

走出电梯，往右走过一个拐角，杨墨一眼便看到了正站在宾客里招呼的父亲，他似乎在安排着座位，忙不可交。杨墨往周围环顾了一眼，八桌的样子，而且父亲这边的亲戚和母亲那边的亲戚就像有秦岭淮河分割了一般，各不侵犯。

能出现这样的情景，一是母亲的力度偏心，母亲不止一次在她们面上说，“姑姑和大伯们回来买我们的水果、糖果、牛奶、衣服，以及红包等都是他们先做的礼，没有什么好稀奇的。”意思大概就是姑姑们看我们买的礼物都是理所当然的，不应该有什么感激之情。但对于姨妈和舅舅那边，买了一包旺旺雪饼都要被母亲吹嘘两个星期，说他们是多么的大方，但在杨墨的眼中，她从没有过年在舅舅和姨妈那边收到过超过五十元的红包，有的只是偶尔的一两个顺便而来的纸包糖。反倒是姑姑和大伯这边，一百元的红包，二百元的红包，漂亮的衣服，以及还会亲自来学校里关心地问她学习和身体情况。

二是父亲的榆木脑袋，因为杨墨从没有看到过父亲对这些歪曲事实的事情辩论过半句。姑姑和大伯心中自然是有疙瘩，这点杨墨敢打赌，但成年人的世界里，聪明人喜欢看破不说破。

杨墨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红包，一万块的毛爷爷把红包撑的紧紧的，杨墨不得不拿一个一次性橡皮筋扎住，走到父亲面前，说，“爸爸，生日快乐！”

父亲只看了杨墨一眼，接过杨墨伸在腰前的红包，淡淡地说了一句，“哦！谢谢。”然后转过身继续招呼还没有落座的亲朋们，但杨墨清晰的看到父亲在招呼了两个杨墨不认识的宾客之后径直走到了大厅另一头，把红包塞给了母亲，母亲接过红包后似乎是摸出来红包的厚度，立马塞进斜挎在腰前的驼色挎包里，嘴角那一开心的微笑让杨墨的心沉了沉。

“杨墨啊！来坐这里。”右挽被人拉着往餐桌旁走，杨墨一看，是小姑姑。

她连忙喊道，“小姑姑，”坐下后不久，杨墨有些拘谨，因为小姑姑坐在她右边，正前方坐着大伯和大伯母，左边是二姑姑，自己和她的两个小孙女。

大伯先开口，“杨墨啊！在哪里工作了，好多年都没有看到你了？”

“大伯，我现在在瑞士工作。”杨墨撒了个慌，她虽然过段时间是要去瑞士，但她却并没有找到工作，不知道当Karl的笛子老师是不是也算工作。不过看姑姑和大伯们的神情，对于她的出现并没有过多惊讶，更多的是多年不见的惊喜。一个让杨墨不愿意相信的想法从脑海里冒了出来，那便是父亲他们并没有和姑姑大伯们说她这么多年不在家的原因。

杨墨心中冷笑，他们还真是要面子，他能一定是说了她在外面工作没有时间回来，毕竟每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大家才会走动一会，当然是奶奶去世以后，而她是在奶奶去世后才出走的。正如父亲一直说的，“送你读书，就是为了挣自己一口面子，不让别人觉得是因为他没有能力送不起你读书。”

整个桌子都震惊了，小姑姑的声音几乎是惊出来的，“瑞士？瑞士在哪里啊！杨墨，你怎么还去国外找工作了啊？难怪好几年都不见你了。”

“瑞士在欧洲，”还有好几年都不没有看见我完全不是这个原因，不过后面这句杨墨没有说出来。

一阵唏嘘，杨墨看出了他们对自己在瑞士工作这件事都不太满意，但碍于只是姑姑大伯的关系，没有再多问，他们很能掌握好尺寸。

“杨墨啊！找男朋友了吗？”大伯母笑嘻嘻地问。

杨墨记得大伯母每次见她都是问这个问题，而她以前每次对于回答这个问题都带着抗拒，并且都是尴尬的一笑而过，或者是说一些“不着急”之类的话。但今天，杨墨有些不知如何开口，因为她已经结婚了，想了一会儿，杨墨决定说，“大伯母，还没有呢？”确实是还没有男朋友，她只有老公。

手臂忽然被撞了一下，杨墨本能望去，二姑姑急忙说，“杨墨啊！你可不要找国外的啊！就在B城找一个，以后回娘家也方便，那些嫁远地方的人，我看多了，没有一个幸福的，而且，天远地远的，你知道他们家里情况是什么样子的吗？有的穷的不得了的。”

杨墨静静地听着，不反驳，二姑姑说的是有些道理，但却不能概括所有。

小姑姑也应道，她和二姑姑的观点极为一致。

杨墨无奈，只得她们说一句，她点一下头。不过她点头的意思可不是她答应，而是她觉得有道理，另一方面是感谢姑姑能对她的关心。

小姑姑和二姑姑偶尔夹些鸡肉、扣肉、牛肉放在杨墨碗里。杨墨其实不喜欢吃鸡肉也不喜欢吃扣肉，但她还是选择全部吃进了肚子，她知道，这次回去后，下次吃到姑姑们夹的菜不知会是哪个猴年哪个马月了。

一桌饭吃了大概一个小时，期间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人敬酒，就像国庆假期最后一天里，学生机械完成作业一般。宾客们很快就散场了，拿着母亲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回礼，但他们好像都不太愿意接受，杨墨想，被经济高速发展转变的现代人，哪还想遵循这些累赘的封建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