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今天兴奋精神爽,老江喝到最后有点把持不住了。他端起酒杯要过来碰,把手伸到了老马眼皮底下。老马一看这手感觉到不对劲,手上的皮肤特别白、特别薄和特别细,就像是妙龄少女的手,而且表皮上的皱纹和汗毛孔都不见了,活脱脱一双人造的机器人的手。老马顺手抓住老江的手掌,觉察到他的手背特别滑,就像是摸到一块滑溜溜的石头。老马奇怪的问道:你这手是生来这样子还是后来变成这样子的?好吓人!老江回答:是来到公司上班后才慢慢变成了这样的。老马惊讶的问:不可能吧,难道公司的生产过程有问题,其他人的手也没和你的一样啊?老江回答:没有,就我一个人。为什么?老马问。老江喝了一大口啤酒,有点扭扭捏捏的说:可能是我没按要求带手套的原因吧?老马责怪说:你知道原因为什么还不带手套?公司发的手套不够用吗?不够用就得告诉我啊,我就让公司改制度啊。老江摇头:不是的,公司每月发一次乳胶手套,三个月满了之后,员工拿旧手套以旧换新领新手套。
“那你干活的时候为什么不戴手套?”
老江稍作迟疑的回答:“我把公司发的手套都给我老婆了。”
老马更加奇怪的问:“给你老婆了?她拿了做什么?”
老江大口喝着啤酒,述说起其中原委。老江几乎全家人离开了河南到外地打工。儿子和儿媳妇带着出生不久的孙子在广东,还没成家的女儿在北京,家里的老人都没了,老江老伴一个人在家没事干,也就跟随老江一块来了上海。住房、吃饭、日用零碎等,两个人在上海市郊生活需要一笔不小的开支,老江老伴来了不久之后就通熟人介绍找了一份可以在家做的事,不需要技术也不需要去公司上班,非常适合于大字不识、普通话不会讲、而且做惯了家务的农村妇女。老江说,这活收入不高,但是简单、做起来时间宽松,可以赚点小钱。老马问:那是什么活?老江说:洗东西。酒店的餐巾、抹布以及理发店和按摩店的毛巾、擦脚巾一类的东西。按件数算,合格验收后给钱,你带回家怎么洗、用什么洗他们不管。
老马明白了,原来公司发给老江用来保护双手的乳胶手套老江拿给他老伴洗用掉了,一双手套才多少钱?老江和大多数中老年农民工一个样,赚来的钱都是只进不花的,住的是最便宜出租房、吃的是最简单的仅能糊口的伙食,他们要省吃俭用,需要存钱给孩子成家、补贴孙辈们上学,还有就是存做自己老了以后的生活、养老费用。平时上班公司免费提供的工作餐是他们一天中吃的最好食物。这次,老江放弃了国庆期间的公司聚餐,而且还买来了老江与他老伴自己平时难得一吃的食物!老马看着老江的双手,感动得差点落泪,他举起酒杯说:老江啊,我的好兄弟,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对我说,我马某一定排除万难为你去办!老马拿出了他师兄邓建国对他说过的话:只要我有干饭吃我就绝不会让你喝稀饭。以这杯酒为证,我先干了。说完,老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老江马上接连喝了三杯啤酒,动作幅度有点大的将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敲,抬胳膊贴近嘴巴,从左至右抹去嘴唇上沾满的泡沫,想说话但没能说得出字形,哆嗦了好一阵才终于说出:“老兄这么瞧得起我!我有两个亲兄弟,一个在老家种地、一个在福建打工,平时都没什么往来,电话都难得有一个,老兄待我比亲兄弟还亲,如果老兄同意,我想与你结拜为兄弟。”
老马此时喝的酒气豪爽,痛快的说:“好喔,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多个兄弟多条路,我在家是个独子,我从小就想有多几个像亲兄弟一样的朋友。”
老马和老江学三国演义的故事,两人来到住院部外的花园,找到了一棵桃树,两人跪在桃树下撮土为香,拜过天地又互相对拜,口里再说了些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的誓言。两人没有拥抱,但两双手握在了一起好半天,然后,又手拉手地回到病房中去继续喝酒。
或许过于激动和伤感,老江一回到病房便开始咳嗽,越咳越响,越咳幅度越大,咳得没时间喝酒,即使端起酒杯,杯中的酒也洒出去大半杯。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