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哭完,约摸气力用尽喽,酒意上头,直挺挺倒下,在藤蔓青石板上昏昏睡去。柳晨生提起那坛未吃完的酒,缓缓饮下。入口时有百花芬芳,口感甘甜不烈,便是不胜酒力的也能喝上几壶。敢情这位,又是自醉。
柳晨生望向暮色,无限追忆。杜老头讲过,越州有位用刀王霸的刀客,却也不舞刀喽,今夜又得听闻,那位刀道霸道一肩挑的徐东关,两人描述不谋而合,那位压这江湖三十载的人,可当真风华绝代。
在琨程郡庆余山中奔逃的女子,亦是着木屐与奇装异服。付之洲说的外忧,莫非是塞外来客,染指随安江湖。
当年的江湖很是热闹啊,百花齐放。十八般兵器皆有宗师,不曾想,南元兵器谱一出,直接将剑推崇至天下第一兵,冠以君子之风。而后的随安江湖与朝堂,人人佩剑,人人尊剑。
柳晨生望一眼横于膝上的长剑,自嘲一笑。杀伐兵戈,何来善恶一分。习武之风,哪有天下第一区别。夫子说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奈何这天下人沽名钓誉,非有尊卑一说,三六九等一别。
怎的,天下人人习剑,还不是被一个刀客压的三十载喘不过气。这刀客扇脸扇的响呐,去你他娘的天下第一兵,老子在的江湖,没有尔等冒头的份。这百年大教的最后风骨,倒也算被刀客挽下,未落得塞外笑话。
近些年,随安王朝也盛行各种评说。兵戈评、武评、丹青评。各色各样,方才打破剑道一枝独秀的僵局。不知不觉中,剑道已排序到十首一说,李遇芝作领路人。洗剑池稳稳压过其他派别一头。
那坛酒喝尽,柳晨生靠梁柱睡去。今夜很是安详,未有声响,像是给柳晨生这位旅人歇息的舒心。天亮时,有一股炭火与香味钻入鼻尖,将睡梦的柳晨生唤醒。
他起身后见庙外有人升火,那诱人的源头由此而发。昨夜醉酒诉衷肠的人,赶早。约莫这些年,他生活井井有条,未落魄成行乞者模样。他见柳晨生醒后,招呼着同享早餐。这人有趣,在观世音菩萨庙宇前,升火烤肉。
柳晨生上前去,躬身道谢,坐下来一并分食。那人的手艺极好,色香味俱全,不逊色于京州御膳房大厨。他估摸打杂时日久,练就一手厨艺,张罗全教饭食。
他的脸很是白净,却并无太多血色,时而控不住几声咳嗽。柳晨生问道,“在下柳晨生,斗胆问阁下,这是有伤在身?”这无非是旁敲侧击,与白君笑初识时,他也是这般病痨模样。
那人闻言,微微叹气,道“莫要称我阁下,叫我杨星便好。不瞒你说,这并非伤病,是练那邪功落下的祸根,无关痛痒。却又耗人性命。”原来是一部弊大于利的心法,白君笑不知练得是什么。这血衣教的秘闻,想来只有杨星知晓,更不可能将邪功外泄,谋害他人,再引一出江湖风雨。
两人谈话很广,上至天下朝堂。下至江湖小家。炭火燃尽,柳晨生起身问道,“杨兄,曾听闻山巅有仙人羽化,不知可有此事?”杨星收拾碗筷后,道,“顺庙宇后山梯寻去,行至顶,有题字的地方便是。”这位昔日的打杂小童仿佛天生劳碌命,过了多年仍未更改。
柳晨生抱拳道,“杨兄,实不相瞒。在下想登仙人羽化宝地吐纳气息,不知可否。”杨星嘿嘿笑道,“柳兄弟自行去便是,我还要给众师兄门送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