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马不停蹄,申重赶至长衫巾时,也已经日影西斜。
先前离开,他还刻意在相隔五十里的路外回头看了眼自己家门,望着那飘荡长空的红巾,他不无得意道:“百年长衫巾,当在我手里走上巅峰。”
还是曾驻足回头的地方,不过此时,那飘荡红巾已不见,甚至连那栋看起来颇有雄伟之风的建筑,此刻也如笼在昏暗之中。似有檐缺角,也像梁将倒,屋将塌。
身为长衫巾内武力最强者,申重劲力方提,孙晋山等人已落在其后。再见此时光景,申重如何不急。所以稍加停步,他又劲力全提。双腿迈动间,又将孙晋山等人甩在身后。
“刘长老,”眼看申重离自己等人越来越远,孙晋山不由急道,“此处当属您功夫最高,我怕首领事有不测,望长老……”
“你说的这都什么话?”刘文宇脸色微愠,道,“首领待我如兄弟,我又怎可能让他孤身犯险?”转头看向另一个名叫张毅的红衫巾长老,道,“张兄,兄弟等人之性命如何,可全你一念之间。”重又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递向孙晋山,他才双脚跃起,再行时,竟直如脚在空中,御气而行。
孙晋山知刘文宇所表何意,张毅也明刘文宇所言何意。所以其前脚刚走,张毅就迫不及待道:“孙掌柜,我们也得加快步伐了。”
那张憨厚的脸上,完全没一丝能让人怀疑的东西。可就这看似憨厚老实的家伙,却在未入红衫巾前就有了个“望风倒”的称号。
他那双能裂金石的腿,不仅没能让其下盘更稳,反而更易摔倒了些。现如今,长衫巾仅存这么些战力,若再有人顺风而倒,只怕长衫巾,真就再无翻身可能。
“长老请,晋山必尽力相随。”
“好,”张毅朗声一笑,道,“老夫先行一步。”
双脚踏地,地竟下陷一寸,再复而起,人已跃出丈余。
“跟上!”
孙晋山再不去管远远吊在身后的众人,劲力再提。那双早已不是自己的腿,竟又放肆跑了开来。
……
一片狼藉,此刻出现在申重面前的长衫巾,只能是一片狼藉。
杆折旗倒,那铺设整齐的青石地板,也如被人刻意用铁锤捶打了一遍。处处石屑,满是裂痕。再加以被太阳晒干的乌黑的血和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斜阳之下,那曾可比秦淮河的热闹所在,此时竟冒出了森森凉意。
申重停下了前行之步,自上台阶后,他就停下了前行之步。
站在倒地的杆前,申重似还不信。伸手去摸那被长杆死死压在身下的柔软红巾,他脑袋微偏,周遭气流却倏忽停了下来。一如很久前,那个好像忘了却始终刻在脑海深处的夜晚。
起身,踏过那一具具曾很熟悉现却再不能说话的尸体,他手中的刀,似在颤抖,像在鸣。
刘文宇也停了下来,看着那一步步似要将整个长衫巾走遍的身影,刘文宇停了下来。他不敢向前,如想象的那样拦下申重。此刻的申重在他眼里,就像这缓缓暗下去的天空,在其身侧,散布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阴翳。
他紧随其后,却始终保持着一丈的距离不敢靠近。
厅中,金世已站了起来。留存众人正担心他想做些什么时,他却脱下了身上锦衣。上身赤裸,单看那鼓起的肌肉,又有谁知他已年届六十。
申重行着,离房门越近,其脚步就越缓越轻,手中长刀却越鸣越响。
金世双腿下沉,手在膝上,双唇半张。
厅外,刘文宇停了下来,他知道,即使自己是第二个赶到长衫巾的,但这,已不是他能参加的战斗。
张毅赶至,亦被刘文宇伸手拦了下来。
“自今日后,看你还……”蓦然抬头,他也看向那渐入黑暗的身影,惊道,“‘暮世刀?’首领这是要放手一搏?”
“苦苦经营数十年的东西,一朝被毁,他又怎能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