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绮之前说过,是她被吴迅的咳嗽声吸引过去,主动跑到秦府窥探人家的。这是长绮的第一个不对。之后,她因为怜悯弱小的毛病发作,觉得吴迅可怜,又每每深夜偷跑过来。
就不说这会不会把人家孩子吓出毛病,就说这夜里屡次登门,也耽搁人家小孩子修养身体不是?
这孩子之所以没有阻止长绮,想来一是脸皮薄,有些话说不出口更多的可能是因为,他人太孤单,急需要一个玩伴。而长绮就在这时候撞了进来,即便是个大人,想来也无法抵挡住这种诱惑。
吴迅是不对,错在没有延迟拒绝长绮,可更大的错误在自家丫头身上。
她是挑事者,也是两人关系中的主导者。该惭愧窘迫的不该是长绮么,怎么换做这小孩儿了?
唉,一会儿可要稍微提点提点那孩子,不能让他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了。长绮才是罪魁祸首呢,可你看那小作精每天精神成什么样子,她就差插上翅膀上天了。
瑾娘心思电转,脑中就转过了这许多东西。
她突然停住脚,长乐和秦家的二夫人就忍不住看过来。好在瑾娘回神过,打哈哈说是凉气进了嘴里,就把这事儿错了过去。
秦二夫人没多想,长乐却若有所思。她之前已经从小鱼儿那里得知了长绮的“功绩”,如今又听到秦二夫人的话,看到了婶婶的异样,就不免把这些事情都联系起来。
她舒尔皱眉,舒尔面露恍然大悟的神色,像是也想通了什么。
很快几人到了吴迅居住的院子。
老夫人早就在吴迅屋里等着了,从午膳后得知了秦家送过来的消息后,老人家就激动的魂不守舍。
若不是担心孙儿提前知晓这消息,会睡不好午觉,老夫人早就跑过来将这个大好消息告诉这孩子了。
不过勉强等吴迅醒了,老夫人就再也按捺不住,匆匆走了过来。不仅是她,就连秦府的老太爷也过来了。
老两口如今就在屋里呆着,见到秦二夫人领着瑾娘和一个气度祥和,眸光清澈,容貌钟灵毓秀的姑娘进来时,都忍不住站起身。
长乐身上的气质与寻常小姑娘家身上的气质完全不同,加上她身上清淡的药香味儿,以及那双看惯了生死的眼神,让人轻易可知道,这姑娘不是个平凡的。
秦家老夫人尤其热情,拉住长乐一个劲儿的说“好孩子。辛苦你了。”
长乐又连忙回应,“都是应该的,大夫治病救人是本分。您老可别说这话了,真要羞煞小辈儿了。”
客套话不多说,给吴迅看病是最紧要的事情。长乐一提及此事,老夫人立马将长乐领进内室中。
吴迅孱弱到已经连床都起不来了,他比早先长绮见到时,又消瘦不少。
他眼睛本就大,如今面颊上没了几两肉,衬得整个人形销骨立,更是如同骷髅一般。
长乐见惯了各种病人,见到如此模样的吴迅,面上也没有露出丝毫一样。反倒是瑾娘,心中着实骇了一跳。方才她真以为见到了得了怪病的骷髅娃娃,尤其是那娃娃眼睛黑沉沉的,一眼望去骇的她魂都要跳出来了。
瑾娘安抚下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后,就忍不住在心中连骂了长绮几句“破小孩儿”。
那胆大包天的破小孩儿,她第一次见到吴迅也该是深夜,那时候她就不知道害怕?
换做她,得吓掉半条命,还得赶紧插上翅膀飞离这是非之地。
可长绮就是与众不同,她就是不办寻常事儿。想来她根本没觉得吴迅这模样可怕,而是因为他这模样,愈发觉得他可怜了。不然也不至于之后还跑来这边好几趟。
个臭丫头,胆子比天大,她是生错了性别吧。当个小姑娘可真是委屈死她了。
瑾娘心里碎碎念的时候,长乐已经开始给吴迅诊脉。
而吴迅满面不自然,又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的神色。
他在得知长绮的姐姐稍后回来给自己看病时,就紧张的手足无措。可更让他紧张的是,长绮的母亲竟然也一道跟了过来。
那一刻,吴迅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早就不照镜子了,可他还记得最后一次照镜子时,铜镜上映出的他恐怖的模样。而如今他只会比以前更恐怖,更吓人。毕竟就连他自己偶尔摸上面颊,都会觉得面上的骨头比之前更咯手。
他现在这副模样,肯定很怪,很恐怖。院子里几个小丫鬟如今都不敢进这屋里了,她们有一次还在背后说他是“厉鬼”。
他都听见了,有时候也自卑羞惭的恨不能立即死了才好。
但是,凭什么要他死呢?
那些作恶的人逍遥自在,每天锦衣华服、佳肴美味,过着被人谄媚奉承的人上人生活。而他却要跟个蛆虫一样,躲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每天都要饱受病痛和他人异样的眼神折磨。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凭什么就不能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站在太阳底下,让他也活的有个人样。
那些亲人如同畜生,他已经不指望别人会为他出气,帮他寻一个公道。可为什么连让他自己讨回公道的机会,都不给他呢?
吴迅眸中散发着阴郁的气息,可他垂着眸,将所有情绪都挡去,让所有人都看不清楚他此刻在想什么。
他靠在迎枕上,枯瘦的身躯微微喘息一下,甚至都需要用好大的力气。
秦老夫人看得双眼中湿漉漉的,勉强咬住唇,才不让眼前的场景更昏花。瑾娘内心也忍不住唏嘘感叹,别说是长绮了,换做是他,看见这样一个凄惨的孩子,也忍不住要多怜惜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