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查下去,更让人震惊胆寒,迟素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多年前自己的侧妃江浅浅之弟,江楠。
“江浅浅”这个名字好多年没出现在眼前,他竟有一瞬恍惚呆滞。这名字在刚开始几年,他还不敢去听,去想,去看,现在十几年过去,慢慢淡忘了些。如今再次冒出来,陈年旧事立马浮现眼前。
那个梨涡浅浅的女子挎着竹篮迎着风走在梨花树下,手里握着刚刚织好的绣帕,不紧不慢地迎面而来。
“浅浅”他喃喃叫了声,低低的声音苍老喑哑,只有自己听得见。
五味杂陈的感情在心中翻江倒海,一下子充满心头,一丝一丝的心绞疼痛,他猛然放下密折捂住胸口,咬牙忍住。
“浅浅”他又轻轻叫了一声,随即倒在书殿中。
由于宫女太监早就被他叫出去守门,此刻偌大的书殿,只有他一人。
胸口越来越疼,疼得他要叫出声,可是偏偏忍住没出声,原本要呼唤贴身太监过来,张口中又是“浅浅”二字。
他这是怎么了!
赵荃祯费力想抓取桌上砚台,没想到一沓奏章哗啦啦劈天盖地砸在脸上,不过这声响太还不足以惊醒守门太监。
他吃力地伸手去碰,越来越近,仿佛再近一毫就能抓到,他就可以敲打桌子让人警觉,没想到下一秒,砚台就落到别人手中。
他忍着疼痛愤怒抬头一看,眼前这人正拿着砚台左右翻看,时不时评论一句“皇帝用的东西果然是最好的,就连这巴掌大的石头都能让一个州的百姓衣食无忧三年,啧啧,当真是帝王家富贵命。”说着随意扔在零散的奏章上,墨水泼了一桌。
“你大胆!”
他强撑着,憋出这中气十足又马上气虚的话来,然后重重趴在地上,再也无力抬头。
她从书桌前慢慢地,一步步走到面前蹲着身子,这鞋子正是宫人才有的式样。
“陛下。”她轻轻呼唤一声,原本柔弱无辜的大眼睛瞬间变得幽深冰冷,“陛下可还记得江浅浅么?奴婢刚才可是听到这一句呢,怎么,想她了?”
江浅浅,又是江浅浅。
他喘着粗气,以侧卧的姿态瞪着眼前这个放肆的宫女,原本三日之后,老五就要纳她为侧妃,享尽荣华富贵,现在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然进了书殿。
许久没见他答复,她的语气带着嘲讽,鼻间轻轻嗤了一声,“果然帝王心凉薄。”
她将压在他身上的奏章一个个取下翻开看看,然后平平整整放在身侧,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反而有些怡然自得。
趁此机会,他只得睁闭眼迅速在脑中搜索呼救之法。
翻着翻着,她好像注意到什么,正是刚才的密折。
她笑着合上,将密折拍在他脸上,说一下拍一下,“原来陛下查了啊,怎么现在才发现。我待在宫里十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被人拆穿的一天。怎么你们都那么没用。”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又说“不过,现在也不晚。”
“你什么意思?”他虚弱地吐出这一句,又说“什么叫现在也不晚?”
她干脆在他面前坐下来,将密折上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读给他听,然后很负责地指正一点,“上面还少了,我的确是江楠之女,不过你猜猜是谁救我来到宫中的么,你猜猜。”
她的话很有魅惑之感,言语时轻松欢快,反而有种凡间唠家常的感觉。
不过,他是无法感受的,目前对于他来说,这种软绵娇语无疑是另一种威胁,就像毒蛇吐着信子,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
所以,他不能轻举妄动,顺着她的话,虚弱道“你说吧。”
她把手中密折一扔,单手撑着脑袋看着他不能动弹的模样,说“自然是锦妃,噢,不对,应该是锦太妃,那个被你一刀断头的太妃,陛下应该记得对不对?当时我就在桌子底下,亲眼看到你的刀子滴着血,滴滴落到鞋子上,你的表情就跟喝了血一样疯狂,杀她,恐怕是这一辈子最想做的事吧。只有杀掉这个阻碍你前程的女人,就能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皇位,如今你也做到了。真是狼子野心啊。”说到这里,她悠悠感慨一句,听着像赞赏,再听还是讽刺。
他已经疲累,意志告诉他这个时候绝不能睡,拼命提起精神,“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的手指在白玉地砖上来回画着,垂着眸子,慢悠悠说“要做什么,这得让我好好想想。嗯长清王是怎么说来着”她边说边想,忽高声道“对了,他说只要你签下退位诏书,盖了国玺,就可以平平安安养老。”
他冷笑一声,牵动脸上苍老的肌肉,“就这么简单?长清王竟然派你这么个小丫头来做谋权篡位之事,胆子也太大了吧。先不说会不会签,只要宫人发现朕有恙,自然会怀疑诏书有假,朕为何不把皇位传给自己儿子,反而给他!”他越说底气越足,原本虚弱的语气竟然激动了三分。
她哈哈一笑,“陛下说的在理。”顿了顿,又道“不过,陛下忘了一件事啊。”
“有什么就直说。”
她坐直身子,欣赏眼前帝王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姿态,不紧不慢说道“长清王也是陛下的孩子,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