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红鸢仍然不肯离开阮雯身边,宁夫人也劝不动,莛荟要劝,却又哭了起来。
林雪崚起身,缓缓上前,还未走到阮红鸢身畔,久未开言的叶桻忽的站起,伸臂拦住,“雪崚,窗外有人,你毫无察觉,射毒入窗,就在你耳边擦过,你竟然毫不知情!以前练功,都怪我太过袒护你,让你这么没用,间手害死雯儿!这里用不着你慰藉,回白阁去吧!”
满堂鸦雀无声。叶桻九岁时被林雪崚的父亲林琛收为徒弟,与雪崚从小相处,疼让有加,便是偶尔气闹的时候,也不曾说过一句硬话,此刻大庭广众,厉声责备,不留半分情面。
林雪崚被他利剑似的目光刺个透心窟窿,脸白如纸,步子一涩,再难动弹。
璟儿抽泣道:“叶哥哥,别怪林姐姐,她的心血都拼在叠影绣上,眼花疲累,所以才不曾察觉……”
曹敬站上前来:“叶哥,林姐姐一片好心,说起来酒是我倒的,害死嫂子也经了我的手,你要气就气在我头上,打骂都行。”
丁如海也插口:“叶九,咱们园中一向太平无事,谁又能事先预料,全神提防?怪不得雪崚啊。”
叶桻僵立不动,衣袖微颤。
林雪崚呆了片刻,俯身跪倒,冲叶桻,阮红鸢,莛荟各磕了三个头,莛荟哭得语结,璟儿用袖捂嘴,不忍目睹。
林雪崚又一声不吭的转过身来对着莛飞跪落,莛飞惊得伸手:“林姐姐,别这样!”可是哪里拦得住她。
林雪崚向阮雯的家人轮流赔罪,最后跪于易筠舟身前,重重磕了三个头,直起身来,目光清澈镇静:“园主,再宽限我几日,我若找不到元凶,这条命赔给雯儿。”
易筠舟看着雪崚长大,从未见她这般决然,一错愕间,林雪崚已经站起身来向外直走。
易筠舟连忙叫住她:“雪崚,不是你的错,桻儿说的气话,你何必在意!”
林雪崚顿了顿,仍是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丁如海看看叶桻,摇摇头,跨步追出。
林雪崚一口气冲上凝池九曲桥,身子一软,坐在扶栏上。
丁如海追到她身边,“雪崚,他不是真的恨你,他悲怒心痛,无可发泄,说话梗臭,可你也不是小气量的人,别因为一时的懊恼委屈,做出什么轻率鲁莽的事来!”
林雪崚凄然一笑:“师兄说的都对,是我愚蠢之极!三哥,多谢你的好意,可让我闷等在这园子里什么也不做,我只怕会投水自尽。我刚才已经想明白,投毒的人诡异谨慎,不会轻易泄了行踪,衢江上难有什么线索,我索性孤军出钓,看看能否引凶手露相,即使不成,我也试试运气,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孤军出钓?你要去哪儿?”
“姮泪瀑。鬼醉蓝生得高险,想取总要费番功夫,我去瞧一眼,看看那儿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丁如海还想再劝,璟儿一路跑来,林雪崚拉住璟儿的手,“你去收拾我出门用的东西,我等会儿就走。”
璟儿回白阁忙碌,丁如海知道无可拦阻,只得叹口气:“姮泪瀑那一带可不是什么善地,你多加小心。”
“三哥忘了么,咱们园子里的人出门,几回是奔善地去的,不都是些灾疫横行之处?一个瀑布又算什么。”
这日午后,林雪崚背上行囊,去紫阁外的马厩牵了马匹,一出园门,见叶桻的马已在门外。
叶桻坐在台阶上,大红喜服换回往日的青衫,背上的长剑和包袱也是一成不变。
这些年来,两人远道同行早如家常便饭,光是最近的几个月,两人就曾从此门出,赴河间霜灾五郡,运粮设粥厂,露宿三十余日,从此门出,救颍县山崩,攀高崖危石,背两百多老幼村民离险脱困,从此门出,辗转巢湖十七县,追回寿州义仓遭劫的财物。
叶桻守时,出发之际永远都是先到先等,见林雪崚来,长身站起:“丁三哥告诉我了,我已把靺末族的差事转托给他,姮泪瀑的方位我也向秦老爷子仔细打听清楚了,走吧。”
即使恼恨,终究不放心,还是,不信任?
林雪崚点头:“这样最好,倘若一无所获,你一剑刺死我,省得我回来请园主发落。”
跃身上马,两骑一前一后,踏着满地樟花飞驰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