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林雪崚在院中空地铺了席子,两人面向而坐。
想要把手厥阴心经到至阳穴这一段脉路平稳走下来,呼吸必须深细匀长,院中通风,可助气息充沛。
林雪崚丹田凝气,伸左掌抵在江粼月胸口,松心静神。
掌上的温和热力渗入他体内,熨贴在他心肺周边,江粼月扩胸提气,说不出的舒适。
她右肘弯曲,平展小臂,手心向上,江粼月手掌向下,两人掌心对接,中指按在对方主脉上,连通手厥阴心经。
林雪崚小心翼翼自丹田调气,缓慢运控,轻细绵稳的内力象袅袅香火,徐徐飘升,顺着手厥阴心经进入他的脉路,谨慎前行,经过他的中冲,大陵,内关,升至曲泽,天泉,在天溪穴缓缓回旋,准备“跃任”。
她深深呼吸,不敢有丝毫大意,丹田轻涨,巧劲一催,回旋于江粼月天溪穴的气力骤然改向,沿肺底冲中,一跃而至任脉,精准无误。
林雪崚额头微汗,渡过一险,信心稍增。
静心平息,继续催控,均匀细密的内力沿着他的任脉平稳上升,经过他的膻中、玉堂、紫宫、璇玑,上行至头顶百会,一旦过百会,转督脉,离后脊的至阳穴就不远了。
气力刚刚聚至百会,墙头忽然呼的一声,跃下一人。
林雪崚万万没想到,荒僻的溶翠庵此时竟然有人闯入,百会是要害大穴,她怕出差错,立刻凝力不动。
江粼月命悬于丝,能否稳住阵脚,将有生死之别。
她右手静如沉石,转目瞧向来人,此人农夫打扮,看身手并非老者,可紫红的脸上皱纹横生,腰上挂着一把暗红短刀,刀分三尖,形如火焰。
林雪崚努力控抑气息,心中叫苦不迭,“岭南十三门的火农门,怎么在这节骨眼儿冒了出来?老爹端了贞婴门的老巢,正被这些歹人纠缠,难道十三门找到我头上来寻仇?”
江粼月的头颈身体不敢有一丝轻动,此刻两人更不能说话扰气。
林雪崚百想千猜,见那农夫径直走到江粼月身边,上下打量一番,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副画像,反复比较,口中念念有词:“长眉星目,右额有疤,长手长臂,阔肩窄腰……”
若干特征,条条吻合,那农夫龇牙一笑,“你就是江粼月!嗬嗬,你可真会享清福,一大早,就让这么美的姑娘按胸顺气儿,姑娘,江粼月是你什么人哪?”
林雪崚自然不能理会,只能睁眼盯牢这人的一举一动。
那农夫兴致更高,“美貌姑娘不能说话,不要紧,我问一句,你只管点头摇头就行,江粼月是不是你的夫君?”
林雪崚对此人的腔调厌恶之极,可现在危险被动,先稳住再说,当即轻轻摇头。
“那他是与你相好的情郎?”
江粼月目露期待,见她摇头摇得干脆,不由失落。
农夫接着问:“是你的兄弟?表兄弟?堂兄弟?别的亲戚?”
林雪崚一一摇头。
农夫怪笑一声,“嘿嘿,什么都不是,这样最好!这小子的脑袋值钱得很,我今日杀了他,你也不会丧亲死戚、失情守寡!”
大手一顺,自腰上摘下三尖赤焰刀,举刀向江粼月脖颈砍下!
林雪崚正要撤左手,用追云链迎击,空中忽然叮的一声,一把状似梭鱼的飞链刀闪光而至,将火焰刀生生截住。
墙外又跳进一人,尖头扁腮,小眼阔嘴。
这人脚一落地,便嚷嚷开了,“老栗子,你个老猪狗,咱们两个一起看到额上有疤的人,说好了一同跟着,你谎称内急,偷早跑开,却独自来取江粼月的头,是想独吞那三百两银子吗?”
江粼月面露惊讶,目中掠过一丝得色,似乎对自己脑袋的价钱颇为满意。
老栗子嘿嘿陪笑,“哪里,我还不是替你游鳟王打前哨、探风向来了?”
林雪崚一听游鳟王这称呼,知道是潮鲸门中的人物。
游鳟王依旧不依不饶,“既然这样,咱们怎么动手,怎么分账?”
两人有板有眼的讨价还价,先出手的怕被捡了便宜,后出手的怕抢不到份子,同时出手的话,江粼月的脖子有多粗,各砍多少,各占几成都要讲清。
林雪崚趁此机会一使眼色,江粼月会意。
两人凝神,林雪崚继续运气,绵细的内力流经百会,由任脉转入督脉,下行通过大椎,神道,还有两穴就可到达至阳穴。
老栗子与游鳟王商定五五分成,两人各执兵刃,左右站立。
游鳟王到底心急,说好了同时出手,他却仗着飞链刀有链子,远距快捷,抢先一步甩出飞刀,若能一击致命,老栗子凭什么和他抢花红?
飞链刀袭至半路,林雪崚左臂平振,五道银链撒射而出,其中三道将飞链刀横向击飞,罩向游鳟王,另两道斜射,击向老栗子胸口要穴。
老栗子后跳闪开,暗想游鳟王抢先出手,现在有好瞧的吧,他也不相助,窝在一边瞄战,先把两边底细看清再说。
游鳟王的飞链刀与林雪崚的追云链斗得激烈,林雪崚凝身稳气,盘坐不动,单运左手挥链迎击,方位变化有限,一时抢不到上风。
她见老栗子后撤,索性五链一并聚攻游鳟王,激斗分神,右手控力不免波动。
汇聚于江粼月神道穴的内力时松时紧,游移滑闪,江粼月没有自御之力,神道穴又麻又痛,只得咬牙硬忍。
林雪崚心里清楚,若拿不下游鳟王,恐怕江粼月会先死在自己手里。
她卖个弱相,引得飞链刀深攻,然后五链突然狠攒,章鱼聚爪,将飞链刀死死绞住。
左臂紧跟着用力一甩,力道贯出,夺得强势,那飞链刀变成了她延长在外的第六根链,灵蛇似的从游鳟王手中脱出,然后长鞭一般横向卷扫,抽在游鳟王腰际,将他抽得飞贯出去,嚎叫一声,一个跟头栽落墙外。
林雪崚想速战速决,可这一抽实在太急,回卷的时候,五条链子绞着飞链刀挂缠在梨树树枝上,一时竟收不回来。
老栗子连蹭两步,窜到近前,她兵刃被缠,不是天赐良机?赤焰刀朝着江粼月的脖颈第二度砍下。
林雪崚的剑不在身边,链子又被挂住,急中生智,左手一伸,一把从江粼月腰间抽出他天天不离身的寸霜剑,扬手掷出。
两人命在旦夕,她不留余力,这一掷格外凌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