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衫红披,明明是说不出的华丽雍容,却能被人穿出单薄脆弱之感。
若不是因为这少年太过瘦弱、肌肤苍白,便只能是因为在他上方盘旋鸣叫的重明神鸟的气势太过压人。
重明鸟把身上的羽毛全都抖落,用光秃秃的翅膀拍打着没有羽毛的身体,像极了一只被扒光毛待烤的肥鸡。
分明是令人忍俊不禁的模样,目光锐利的血色重瞳却如箭一般扫射而来,强大的威压好像将空气压缩得只有窒息般的炎热。
“二长老所说的……是重明?”许义丹正是少年长身体的时候,不比紫鸢长老矮上多少,气势上却远远不足。
七层御灵台,一二三层他都冒冒失失去过,被那些爱唬人的小精怪吓得冷汗直冒,头一回战战兢兢登四层就被一条巨蟒吓得昏死过去。
那一回,他在屋里躺了半个月,他二姐在浸芙阁里抄书两个月。
后来再没有去过的地方,这么多年,竟然直下第七层。
从上往下的空气愈发炎热躁动,手持黑铃、一身紫衣银甲的女子带他直下鼎底,点燃四周烛火。
御灵台或者说整座万叶山都由大小阵法控制,镜湖中的白塔就是山门大阵的核心枢纽,也就是阵眼。
白塔第九层四角挂着四只银铃,九大长老又各一只,唯独许仙仙给他的那个是黑色的。
铃铛都还在,可惜见了血。
他曾经见过许祁敬手腕上的黑铃,却不知怎么到了许仙仙那里,又不知怎么,许仙仙会给了他。
“重明鸟怎么在这里?”许义丹暂且放下关于黑铃的疑惑,看着空中被炽热火焰包围的重明鸟,“重明鸟喜逐猛兽,却十分眷恋家乡,只有将冰清琼玉膏置于庭院才能召来它,请它栖息两三日。可这……这分明就是重明鸟,这又是怎么回事?”
“殿下”紫鸢长老瞥了一眼他腰间的青色短剑。
“我不是什么殿下,叫我的名字,或者和其他长老一样,称呼我为阁主。”少年声音有些急,说出来的话也很不客气。
“殿下就是殿下,纵然不想听到,血脉可是您无法改变的东西。殿下……又何必自欺欺人。”紫鸢长老虽是女子,行事却比一般男子更加干练果断,心思也少有那些婉转。
她是琅琊王氏,却不只是琅琊王氏。
纵是血亲又如何,她必须时时提醒这个羸弱的少年,他是流丹阁的阁主,是商鼎的十四殿下。
是踽踽独行,是凉薄帝王的弃子。
始终在荫庇下成长的树苗不会参天,因为它眼中已经有了极限,便再看不见远方。
反观一次次被摔下悬崖的雏鹰,只有失去依赖,才不至于变成攀附枝丫而生的凌霄花。
他只是个贪玩的孩子,和所有的男孩一样,有豪气冲天的侠客梦。美好而又不切实际,就像镜中花、水中月,就像堵在胸口的一团热血,让人着迷而又疯狂。
但其实,他们向往的只是手刃妖魔、诗酒江湖的救世英雄,被世人崇拜的一代宗师,是那些棱角分明的事情。
稍微复杂一点,那样单纯的孩子就看不清了。
他不愿意承认那个商鼎最尊贵的帝王是他的父亲,而那个并不年轻的帝王也不会承认这个孩子的身份。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场灾难里,死的都是许家人。
而活下来的人,是皇帝的妻儿。
那个赐他生命骨血的那个男人高高在上,连眼神都像极了腊月的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