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远处的山丘微微泛起鱼肚白,天空说不清是灰白还是带着点蓝,就像调色盘没洗干净时混杂在一起的暗沉颜色。不深不重,却灰暗得很。
院子里的灯纵然全亮着,也比不上城里那亮如白昼的夜市。除了留着照看谷夫人的几个丫鬟小厮,几乎所有下人仆役都提着灯笼到前院里去守着。
而他带着几个随身的护院,亲自去迎这位法术了得的黄道长。
单披了件外衣,谷村长在这门前来回踱步,把这两月来事情细细梳理,心中越发焦虑煎熬。忽然那守门的童子道了一声:“家师梦还,自太虚神游而归,你们且等着。”
心中总算是有了些着落。
只见那黄道长一手拂尘一手持柳枝,口中念咒的同时也不住往左右点洒符水,行动步法颇为讲究。四位童子随于身后,一儿端着盛符水的青瓷碗,一儿提那画了符的仙灯,一儿抱着桃木剑,一儿扛着四面黑绿黄红的旗子。
众人赶紧让出一条路来,撅屁股弯腰地拱手做礼,恭恭敬敬把这位道长原本迎出来。
黄远正装模作样地念着自己编的口诀,面前突然冲出来一个头发乱蓬蓬的男人,差点没把这位“闲庭鹤步”的仙师给吓得变色。
来人“扑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这一跪便是连着左右两边齐刷刷全都跪下了。
“黄道长哪您可千万救救我一家老小。家门不幸,当真是家门不幸啊。”谷村长的脸本来就瘦,再加上一宿想着他夫人那鬼上身的模样,两个眼袋吊如灯笼,一张脸都是青黑青黑的,活像个中了邪的。
“村长请起,”黄远把拂尘柳枝递给左右童子,虚扶那中年男子一把,脸上俱是愤慨,“今日之事贫道已然洞悉,这邪祟不知天高地厚,伤人作孽,人人得而诛之!老儿我本是一心求道,不愿再沾染杀戮之事,不想却惊闻此等骇事。怎忍心旁观!老儿我必尽己力,替天行道,为村人除去将此等祸害,休要他再为祸人间!”
“道长若是能出手,那简直再好不过!”谷村长和周围护院都频频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随我来。”面露沉痛之色的黄道长将那拂尘拿回手上,广袖一甩抛出数十张闪着金光的符箓,如同阵法般将众人围住。
“有道长在,我等自然放心,也不知该作何报答。那妖孽一旦除了,还望道长能为我可怜的家仆超度一二,贱内的情状也似有不妥……”注意到仙师眼下有青黑之色,心中忧虑的谷村长心中更加慨叹。
道长这日夜闭关,必定是因为修行之事,为求正道而夙夜不眠。这等疲惫之下竟然还能为我等凡人的小事而操劳,此等风骨的仙师,那是一般金银俗物能配得上的,我便是叫小舟和小春给他做牛做马也抵不上这般功德。
反观之,那碧云天来的几位少年仙君,虽说是大宗大派,毕竟还是嫩了些,做事情并不严谨。虽说杀了伤人的凶兽,却没找到背后原委。这会子又找不着人,是当真叫人着急。
死人的前院里挤满了人,就这动静,甚至连隔壁好几家都吵醒过来,只是开了灯,却没有人出来。
死人脸本就煞白,黄远还偏偏装模作样要去验个尸身,称自己有还魂的本事,说是立刻就能让这横死的家仆活转过来,这一看凶尸的模样,倒是把他的脸也给吓得煞白。
“道长可是发现了什么?”谷村长着急道。
“家师有一秘法,可令死于一个时辰之内的尸体回魂,只是这秘法要施展必须满足三点条件。”端着青瓷碗的童子向众人解释道,“一是死于非常,二是有死者生前随身之物,三是死者有寻凶之欲。若不满足这三点,就是神尊再现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