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依旧抱着手里的扫帚,杵在原地,打量着这个不断嘘声叹气的外来者。
老人其实并不老,知天命的年龄。只因须发尽白、面蕴病容,所以更显颓唐。
他生着剑眉,眉峰上翘,斜飞入鬓,双眼深邃如寒星。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从嘴角的微陷起,两条疲惫的深纹划过两腮,一直延长到线条坚毅的下颌。
小道士不解地问:“天子也会老吗?”
老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知道我是谁?”
小道士理所应当道:“那当然了,你不是天子吗。你身上有松柏木和檀木的香味,那是谴墙外的燎炉里烧的。所以你是从昭亨门进来的。昭亨门的规矩最严,就算有要员贵客,也一定是师父亲自陪着进来。圜丘坛里师父第三大,能让他听从的只有天子。”
宣帝听他这一番解释,从来严肃与忧虑交加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问道:“原来你是那老滑头的徒弟,不过既然你说你师父是第三大,那在他之上的,除了天子还有谁?”
宣帝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甚至作出一副聆听的姿态。但只有他身边最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用拇指摩挲着右手食指的时候,是在猜忌。
小道士一派天真道:“那当然是老天爷啊。天子是上天的儿子,师父又是天子的臣子。那自然是臣子听天子的,天子听老天爷的。”
“听?”宣帝顿了顿,仿佛是在细品这个字的含义,“没错,天子听上天之言,行上天之示。你刚刚不是问朕,朕会不会老。那朕现在就告诉你,天会老,天的儿子也会老。”
一个称谓的变化,他俨然从一个普通老人变回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帝王。一身玄衣的宣帝指着天心石中央那座颜色奇异的巨鼎,手指微颤:“朕可以老,但朕的天下不能!”
……
重重宫阙间飞廊横过,连接着一座座高楼。
若不是自信于流丹阁几乎遍布半个山头的阵法,许仙仙几乎怀疑她眼前这位亲哥其实是个被夺舍了的,看着许祁敬颜色丝毫未改,小丫头忽然感到一阵恶寒,结结巴巴道:“哥,雪山刺、弯月刃、玄铁夔龙指虎,我以为这次你至少会送我把剑。”“剑?你不是不肯么?”许祁敬难得一笑,仿佛冰雪初融后绽放的高岭之花。然而那笑意转瞬即逝,脸上只余几分残留的温柔,突然语气一沉道,“原本这是娘要在你成年时给你的东西,不过……我此次去的地方比起以前凶险不少,恐被贼人掠去,所以索性让你自己收着。”他察觉到小丫头有些刻意移开的视线,随口问了句:“不是说喜欢吗,字练得如何了?那么多的书帖,你临了几副?”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小丫头就不乐意了,蛮不乐意道:“我又没让他们送我书帖,送那么多没用的干嘛,我又不是什么大书法家,也不喜欢他们送来的字。白白占了地方。”
抱怨了两句,许仙仙突然住了嘴。按照以往经验来看,她哥大概会直接一个眼神制止她。然而预想中的制止没有来,忽然听许祁敬道:“你一句喜欢,多少人便会争先恐后地奉上来。你一句不喜欢,又会惹得多少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遭殃。”
“天之道无情,人之道无常。你说……性恶劣,质乖觉。无悲喜,孤且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