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黑色的细小鳞片让他一阵心悸,而那种十分适应的感觉更是令他毛骨悚然。比起做梦,他更像是进入到某个不断沉浮的空间之中,如一条游鱼般胡乱晃荡,四处碰壁的同时又不断汲取着氧气。
少年的视线中没有任何可见的场景,而是漆黑的、偶尔能显示出食物轮廓的奇异空间。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三个字许子矜
那些残存的想法就像他们的主人一样幼稚而无聊,琐事只会让他们愈发烦躁。
流丹阁的人差不多都姓许,许子衿算是其中之一。为什么说“算是”呢?
因为它不是人。
作为浸芙阁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千百条灵蛇之一,每天吃白食赖活着的它有个伟大的梦想它要出蛇头地,修炼成皇!而这第一步,就是要借助人类的力量来提升自己的实力。
比如,找个主人。
然后某天,它就遇上了传说中“吃蛇不吐骨头”的小魔女。
小魔女每回一去浸芙阁,不是抓条灵蛇去逗狗,就是骑着大肥鸡满山蹿,吓得守关的小童一见她来就要四处吆喝一嗓子。
这天她倒是老实,看着许祁敬进了茶室,她就规规矩矩坐在外头的石阶上,手里还捧着一本什么书。
奇了怪了,它挂在石阶边上一棵海棠树上,脖子扭得老长。这小魔女今个儿不闹腾了
好歹是只灵蛇,眼睛是个摆设不错,也能通过些别的法子“看”到眼前景色。
这只竹叶青凝神“看”了好一会儿,发现一件大事这小丫头书都拿反啦!
该不会字都还认不得吧?
从它的方向来看,倒是正着的。小丫头脑袋挡着,它就看见一行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它吐着信子,又往下挪了挪,却看不见下面的内容了小丫头把书合上了。
“仙仙,没乱跑吧?”许祁敬从茶室出来,面色凝重。
“没。”小丫头乖乖巧巧。
当然是装出来的乖巧,它可相当清楚这小魔女的真面目。
“我有件礼物要送给你,仙仙。”清隽的少年郎面色严肃地从身后拿出一个弹弓,将那黑虎经做成的弹线重重拉了几下后又放回许仙仙的掌心,“喜欢么?”
小丫头显然很难回答,陷入了在大人看来名为走神某种思虑中。
若不是自信于流丹阁几乎遍布半个山头的阵法,许仙仙几乎怀疑她眼前这位亲哥其实是个被夺舍了的,看着许祁敬颜色丝毫未改,小丫头忽然感到一阵恶寒,结结巴巴道:“哥,雪山刺、弯月刃、玄铁夔龙指虎,我以为这次你至少会送我把剑。”
“剑?你不是不肯么?”许祁敬难得一笑,仿佛冰雪初融后绽放的高岭之花。然而那笑意转瞬即逝,脸上只余几分残留的温柔,突然语气一沉道,“原本这是娘要在你成年时给你的东西,不过……我此次去的地方比起以前凶险不少,恐被贼人掠去,所以索性让你自己收着。”
他察觉到小丫头有些刻意移开的视线,随口问了句:“不是说喜欢吗,字练得如何了?那么多的书帖,你临了几副?”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小丫头就不乐意了,蛮不乐意道:“我又没让他们送我书帖,送那么多没用的干嘛,我又不是什么大书法家,也不喜欢他们送来的字。白白占了地方。”
抱怨了两句,许仙仙突然住了嘴。
按照以往经验来看,她哥大概会直接一个眼神制止她。
然而预想中的制止没有来,忽然听许祁敬道:“你一句喜欢,多少人便会争先恐后地奉上来。你一句不喜欢,又会惹得多少人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遭殃。”
“天之道无情,人之道无常。你说……性恶劣,质乖觉。无悲喜,孤且独。”少年默默地将那句话在心里默念一遍,一贯清冷的神情中竟然流露出些许哀伤。
“我不信,”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不信天生,也不信天注定。”
“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天是什么。”
“有蛇!”许仙仙突然发出一声惊叹,却不是真正吓着了什么,而是兴奋。
“和阮烟罗是一样的。”她高兴道,“哥,你说她老吹嘘自己的鳞甲如何、皮肤如何。若是他变回原来的样子。她的身子该有多长,是不是也跟条绳子似的?
“胡言乱语。蟒和蛇是不一样的。”许祁敬将小丫头轻斥一声,却没敢把话说太重,只是极为耐心地与她解释了一遍蟒与蛇的区别。
当夏朔经过几番挣扎意图返回意识的时候,他便听见那小丫头道:“什么用都没有,我什么都有。”
接着她从自己蓬蓬的裙子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木匣,只是小丫头没有选择打开,而是将它放在一边。
“哥这是只竹叶青呀。”模糊的轮廓越来越接近他的双眼,闪动的线条像是某种指引,指示着他接受这样的形态和身体。
“竹叶青?”青年的语气过于平坦,不以为然。
“我要给它起个名字。”那是属于少女的,既活泼又难掩欢喜的冲动感情,“诗经里有一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它刚才盯着不放哩。”
从此许子衿忽然叫了许子衿。
“你不能就这样给它一个名字。”许老大皱眉。
“可我已经叫了它很久,总不能一点回报都没有吧。”小丫头的脸皱得像个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