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完顿时冷汗涔涔,刘备意有所指,显然是对他的小动作动了真怒。
连忙俯首道:“大王此言,罪臣愧不敢当啊!如今政事堂内俱是天下闻名的世之良相,皆有良、平之才。罪臣一介腐儒,经义尚且不通,如何能入堂拜相?”
李澈轻轻抚须,悠悠道:“不其侯过谦了,本相出身山野、先师早逝,未能熟读经义,才学不显、声名不彰,不足以为陛下、为大王镇朝堂、抚百姓,窃据首相之位,时时惭愧。不其侯累世名门,家学渊源,济南伏氏堪称当世经学鼻祖。本相有意,明日向陛下请辞,退位让贤,请不其侯领中书省,镇政事堂。不其侯意下如何?”
“李相师出名门,乃忠烈之徒,少谈经义却胸有韬略,自北及南,自青徐至关陇,何人不识,何人不敬?罪臣腐朽荧光,焉能与皓月争辉?当此大汉中兴之机,舍李相外,谁又能镇朝堂、抚百姓?请李相念生民不易,念江山思安,相邦辅国,永镇大汉!”
伏完从没有语速这般快地说完如此阿谀吹捧之言,说完之后,伏完才恍惚间发觉,这并非是多么难以接受之事,死中求活之时,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此前的野心、雄心、壮志,此刻尽数抛诸脑后,低头之后,活下去的欲望愈发强烈了。
李澈也微微有些愕然,这个时代的很多士人是很烈性的,也极有骨气,司马直血溅孟津渡便是范例,而且魏晋的门阀之风在这个时代已经初现端倪。哪怕他高居首相之位,这些出身经学世家的士人们表面上尊敬,骨子里还是颇为自傲自矜的,低头说两句好话都很难。
伏完负荆请罪哪怕传出去,起码能附会“将相和”,也算佳话。但这番话若是传出去,伏完可以宣告在士林社会性死亡了,那些清流士人可不会管你济南伏氏多么辉煌,也不在乎你伏完的高官显爵,就算是袁氏,当年勾连中常侍照样被骂的狗血淋头,头可断,血可流,骨气不能丢。
了解伏完过去的刘备倒是并不意外,暗暗叹了口气,昔日的不其侯,已经被经年的岁月磨平了棱角。刘华是汉桓帝长女,也是汉桓帝最喜爱的女儿之一,汉制,皇女皆封县公主,仪服同列侯。其尊崇者,加号长公主,仪服同藩王。
刘华当年便被封为阳安长公主,是位比藩王的贵女。再加上汉桓帝是少有的强势君王,伏完从来没在公主面前硬气过,一直到刘华早逝,他才得以与宠妾自由自在,常年的压抑生活,让伏完在外人看来深沉有大度,实则已经是如同惊弓之鸟般担惊受怕。
虽有勃勃野心,但却已然失去了实践野心的勇气。
既然伏完已经这般低头,刘备和李澈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继续折辱伏完也没有什么意义,李澈淡然道:“不其侯过誉了,本相当不起这般称赞。负荆请罪也大可不必,且先入座,细细道明来意便是。”
伏完看向刘备,见刘备轻轻颔首,便躬身前行两步,跪坐于李澈侧后方,大约落后一个身位。
刘备敲了敲案几,肃然道:“不其侯的来意,孤也算略知一二。原本不该容忍这等逆行,但念在不其侯一时糊涂,又未造成严重后果的份上,孤也可稍加宽宥。孤也无意以此要挟不其侯,只是有些感慨,于大局方面,朝堂的公卿们,未免有些不知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