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到了大靖的那位圣人,趁着这个机会,陆长生还想和花生好好说叨说叨。
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现在的花生如同无头苍蝇一样,除了心中愤懑之外,并未有太多真正可靠、可行的注意,只是单纯的为了把大乾掀翻而努力。
“圣人为圣,以天下为心。而若为人皇,又岂能不放眼天下?古来圣贤,多少人都是在逆境之中崛起,而非一时之怨愤。”
“如今你心有愤懑,一意难平,却不可因此小事而误大谋。若只是单纯的想报仇,任何时候都可以,但若想回到大靖,再立王庭,就远不是报仇那么简单了。”
若是花生不顾一切的反抗,未尝不能给大乾添乱,但这无疑是两败俱伤,而且大靖必败无疑。
连龙君都这么想,甚至要将花生放到他的身边,陆长生又岂能不明白?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下了龙渊剑,陆长生也不好再平白看着花生虚度岁月。
“书中自有黄金屋,以书入道,浩然之气通天下者当世仅一日。而可为皇者天下却无一人。”
“龙君如何助你,终究只是外人,不会沾染太多王朝之事。你将承担起大靖万年国祚,又岂能事事依靠旁人?大靖若想再立豫州之地,便是需要一个振臂一呼便可万方响应的人。”
“天下、王朝、人事、修行,不可混为一谈。圣人怀天下而修,故不因改换门庭而动;龙君因人事而行,奔波劳走;王朝更迭,无数人坐山观虎意欲得利;天下之事错综复杂,远非一时一念之间。”
“欲念充斥在所有人的心中,哪怕是圣人,心怀的‘天下’便是欲念,欲念不动则人不动。而你意欲报仇,同样也是欲念,但究竟是想要单纯的报仇,还是让大靖再立豫州,欲念却也是不同的。”
“修欲而非止欲,知欲而非禁欲。不是不要去想,而是知行合一,意欲自如。”
陆长生拿起书卷夹在怀里,便走边说道:“这一年来你随着我一起读书,又看进去些什么了?翻看两眼,便觉得会了,对吧?”
“思考一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为何显而易见,周所周知的事情为何众所周知——这是不断成为强者的秘诀之一。若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过是水中花、井中月。”
“心中操心的事情太多,可就没办法好好读书了......”
陆长生说教的声音还在不断的继续着,半瞎子却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只有隐约的话语声从风中传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狂妄的话了,张口闭口指点江山一般,像是个疯子,却又充满着自信。
“心容天下,放眼乾坤,修欲而非禁欲么?”半瞎子昏黄的眼中有那么一瞬间变得锋锐起来。
随即,他低头看了看袖子下面的手掌。
与那张苍老容颜不同的是,他的手掌极为细嫩,像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手指一般细嫩如葱玉,此刻五根手指蜷缩在了一起,不自然的弯曲着。
但他手掌始终潜藏在袖袍之下,终年不见天日,就算是伸出手去,也有宽大袖袍遮掩其上,让人无法窥见。
“谈何容易?”
他努力的想要把手指伸直,但五根手指都只能微微颤抖,立刻便有钻心一般的剧痛自手指之上传来。
以往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立刻收手。
但今日......
青灯古卷旁,双目昏黄的半瞎子咬牙切齿的盯着手掌,用尽力量想要将手指摊开。
可每一次,五根手指都不过是微微的颤抖一下,便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