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黑袍人看向须弥子，道：“曾有人认为我是唯一的幸运之人，斩杀龙母那一剑，使天地赐予我救赎，免遭诅咒。可是如果他们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就不这么认为了。

“我在尘世间游荡，历经五百年，看着我的族人一个个先后陷入疯魔，成为毫无尊严的杀戮机器。这些族人，有我的亲人，朋友，甚至有我眼看着长大的纯洁的孩子。他们在杀戮中迷失，死去，成为世人痛恨的妖龙，充满怨气的龙魂在大地上经久不散。云梦大泽的祭坛上，生命之火不断熄灭，又燃气新生的火焰，我看着跳跃的火苗，终于领悟了上天给我的旨意：消弭怨气，破除诅咒。”

须弥子不由得眉心一跳：“屠龙就是你消弭怨气的方法？”

黑袍人镶着金色龙纹的袍服，突然无风自动，鼓动飘摇，上面的金龙游动不止。

须弥子定睛一看，那金龙并非随风而动的错觉，而是真的在游弋。

黑袍人看到了须弥子的惊诧，用低沉的声音继续道：“你猜对了。我是金龙，并无净化之力。而净化之力，是一种变异的血脉，本就稀少，从前也不受重视，后世几乎断绝。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让龙魂与怨灵厮杀，直至消耗殆尽。于是，我再次来到冰原，开启了龙母留下的结界。”

须弥子看着黑袍人，静静的聆听他的诉说，心中却有难以平复的波澜。

黑袍人道：“无数死于龙族刀剑下的怨灵，以及游弋人间的龙魂，被强行纳入结界。我以肉身献祭，并永久禁锢自己的灵魂为代价，使人间怨气恢复了平衡。”说罢，他笑着指了指自己袍服上的金龙纹样，道：“这是我一丝龙魂，维持着灵体。我的七魂八魄，都禁锢在黑水结界中。”

他笑得淡然，仿佛肉身献祭、灵魂禁锢不过是一件可以随口开玩笑的小小谈资。须弥子的神情，不知不觉变了。

黑袍人继续道：“又过了几千年，我再次看清一个事实：龙族不灭，诅咒不除。因为只要有龙族后裔存在，就不断地有新的怨灵产生，诅咒也会代代延续下去。”

须弥子不自觉的仔细看向黑袍人，他的神色中隐忍中带着些许癫狂，不知为何，竟让人生出一丝悲悯。沉吟片刻，须弥子冷声道：“你可知道人族有一种修行，叫做无欲无求。”

黑袍人道：“我对人族的修行曾不以为意。不过数万年的光景，人族偶有人让我刮目相看。至于无欲无求，我不觉得这样的修行跟修成一个死物有什么区别。”

须弥子一皱眉，道：“师尊的境界，不是你可以理解的。你为何不信他能战胜所谓的疯魔和诅咒？”

黑袍人肃色道：“烈山羽的确让我产生了巨大的动摇，但是他又用行动告诉我，这条路必须走下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他，亦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须弥子神色一黯，喃喃道：“是啊，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世间，又有何人能蛊惑他，更有何人能胁迫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