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京心里感叹她是不开窍的顽石,但她偏偏又生了一张极具优点鹤立鸡群的嘴,那嘴的弧度一切都很完美,邪气和干净俱为一体。
就在这时候,透过人群,张京看见一个女人正惊愕地望着自己。
那女人长的有些寡淡,但是出挑的眼睛,瞳仁是淡青墨色,衬得眼睛极其漂亮。
她的嘴唇微厚恰到好处,有些勾人而不自知的意思。
在张景的记忆里,这女人叫巢姬,是个书馆的便宜同年。
张景此人,逃难时和亲哥失散,还带个拖油瓶妹妹,但历经坎坷后,立马学会到处认干爹,找靠山。
并且他极富远见,知道找机会去民间书馆念书认字。
即使身在底层中的底层,亦不至于沦落成文盲。
那时的张景,还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京城撞到大运,不仅救了贵族之人,有了升阶层的敲门砖,还因此被贵族介绍,碰巧找到了亲生有血缘关系的大伯。
亲人团聚,分外和乐。
虽然依旧是亡父亡母的孤儿,却与一众亲戚相认,早已是麻雀变凤凰,生活在爱与温暖中的大运之人。
那逃难时被他恐惧之下一手推下山坡的弟弟,在他于元宵赏月品茶时,仍在污泥沼泽中挣扎生存。
从心思良善之人,被时间拖成一头结仇带怨的野狗。
当张景再见到自己意气风发、威风八面的哥哥,得知他现在是天子御诏的钦差大臣时,原本在底层辛苦得到的一切,仿佛一朝之间都成了笑话。
自己努力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渺小。被别人踩在脚下的蚂蚁,还在自顾自开心呢。
而哥哥的人生是那么的光辉灿烂,听到哥哥讲述伯伯叔叔们对他有多好,奉京的日子有多美,只让张景觉得一把刀插在自己心上,自己亲哥温暖地笑着,却不断用那把刀割着他流血的心。
然后张景拿起了刀。
现在张京又被唤醒了张景的部分记忆,继承了他部分的仇恨,他一看到巢姬,就想到以前在书馆被针对、被嘲笑、被边缘化的日子。
他伸手放在胸膛上,感受着那颗属于张景的心脏的跳动。
巢姬和张景是书馆一起学习过的同年,仅此而已。
嘴毒,身材好,人缘也好,嬉笑怒骂,活的潇洒肆意。
但也只是中层的穷孩子罢了。
在书馆念书几年后,张景和妹妹谋生活,再没见过她。
巢姬已经和以前记忆里不一样了,淡妆,成年人的衣服,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
她一个人在市集里站着,身边没有别人。
“张景?”
她叫了张京一声。
张景的底层旧友们几乎都来了苍州县,因为是底层人口被驱逐。
太巧了。
海女迷茫地看了眼远处的巢姬。
让海女先离开,张京直接拉着巢姬钻进马车。
他无论怎样都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不是张京。
他把手放进了马车几案下,那里放着数把尖刀。
车帘子被他“唰”的一声拉上,巢姬却不觉得有危机降临,她眼神有些茫然。
“你真的是张景?”她问。
“你是说我弟弟?”张京冷声道。
“我是他的孪生哥哥,我叫张京,我的弟弟他已经被妖魔吃了,为了救我。”
张京拿出一缕头发,这是刚才偷偷让海女剪下来的。
“这是我弟弟的遗发,尸体已经火化了。”
悲痛的语气和表情。
巢姬果然一愣,然后攥着那缕头发,又还给了张京。
“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
“不,我弟弟临死前,曾经告诉我,如果有故人想找他,可以来找我诉说,然后去他的坟墓祭拜。”
张京随时准备抽刀出来,“那么,你想说什么呢?”
巢姬轻笑:“以前在书馆里,他就不怎么喜欢说话
我们其实没什么特别好的关系,我只是好久不见到以前的朋友而已。对不起。”
她对着张京点点头,然后要下车。
“等等。”
张京猛地拉住她的手臂,可不会这么快放她走。
万一是她假装的,万一她看出来了呢,都有可能。
“聊聊嘛,这么急着走干嘛?”
张京突然怅然若失,巢姬被他感动了似的,只是立刻拿开他的手,然后双手放在膝盖上。
“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张京笑笑,“我先说我吧,我还是没什么钱。”
巢姬眼神落寞了一下:“我现在身边也没什么朋友,自己也没什么居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罢了。”